“你虽官位很低,职务也小,没有实权,但锦衣卫,上不受制于王公贵族,下不必惧文臣武将,你凡事不必畏首畏尾,出了纰漏,自有本座为你担着。”
棠梨点了点头,总觉得盛大人今夜前来,似乎本就打算交待她许多事,涟漪心事,不由淡了许多,专注听他说话。
盛从周望着她,见她眼眸澄澈,全然是相信与依赖,心里涌起怜惜,方才的欲念,便有了罪过之感。
心弦暗拨,挪开了视线。
“明日,我要进宫面圣,还要去李皇后那里,查一查玉佩的事情,虽然姚时起咬死不认此事和皇后有关,但暗探查出,大火发生前几日,皇后召唤过钦天监,说是问天象之事。”
“大人怀疑此事,和皇后娘娘有关?”
棠梨敏锐捕捉到,蛛丝马迹的不寻常,望向盛大人的神色里,有着自己没察觉的紧张。
“现在还不确定,但渝州府的事情,李延青等人,本想将矛头引在李皇后身上,京中大火之前,就已经在传皇后族亲,骄逸自恣,鱼肉百姓,以盈其欲,加之圣上有意保下太子声名,压下李氏和卫所牵连的消息,那最后大概是惩罚皇后了事,可京中大火纵行,让圣上也怀疑,是否上天真要降罚于他,加之苏大人在渝州府遇刺,桩桩件件,皆触犯了圣上逆鳞,就算此事按下不表,圣上对李氏一族的忍耐,也几乎到了极限。”
“苏大人遇刺了?”棠梨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
“你很担心他?”盛从周暗邃幽深,审视着她。
“大人不是说,苏大人清廉孤正,是廉洁自守的好官吗?”
盛从周轻哂一声,“你倒是记得清楚!”
“大人,那现在怎么办?苏大人身单力薄,一个人在渝州府,连个暗卫都没有,如何能保全自己?”
盛从周见她面色紧绷,时不时地裹紧袖笼,心里颇不是滋味。
“圣上不用废人,他若连保全自己的本事都没有,如何做到督察院左督御史?”
棠梨望着盛大人,有些惑然。
再回味那句“圣上不用废人”,看向盛大人的目光,不由多了些怜惜。
天子熬鹰,盛大人当日,也是这般步履维艰,以命熬出圣上信赖的吗?
盛从周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柔煦如水,不由面软三分,略略解释了几句,宽慰她的忧心。
“朝堂之事,你不必管,他还活着。渝州府再想杀人灭口,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动手,除非苏拱之自己求‘死’。”
“自己求死?”棠梨更不解了。
“朝中有李氏一族权倾朝野,也有清流一派,忠谏敢言,不沾浊气。苏大人想要彻查渝州府内外事务,自然需要圣上真正放权,否则掣肘之下,束手束脚,有何可为?”
棠梨隐隐明白了。
“可是,大人,若是陛下如今得知,大火是钦天监灵台郎所为,甚至和李皇后有关,那苏大人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会功亏一篑?”
无论苏大人是真心求‘死’,还是假意做样子,受伤自然很严重,才能让圣上勃然大怒。若是自己查出真凶,反而让苏大人枉费心机,那
“那就不是你我,该担心的事情了!”盛从周神情冷淡,似乎对此不甚在意。
“那大人,你打算如何做?”棠梨盯着盛大人。
盛从周扫视棠梨一眼,与其目光对视,他也不隐瞒。
“圣上依然想保太子名声,而苏拱之,并不能为本座所用,所以,这是他们之间的博弈,本座打算作壁上观。”
他说完观察棠梨反应,见她并无鄙夷之色。
方才关切之色是真,如今,无动于衷也是真,倒叫他有点看不明白。
“你不觉得本座冷酷无情?”
棠梨摇了摇头。
“苏大人确实让人敬佩,不过大人有自己的考量,卑职哪敢置喙。若是大人出手相救,那是大人胸怀大义,若是大人不出手相救,那是大人有自己的立场。卑职是大人的人,自然跟着大人一条心。”
她明明是寻常表忠心的话,却听得盛从周心脏沸热。
见她发髻上,飞过来一只照夜清,萤萤绿光闪烁,想要用手拨下来,终究是忍住了。
“夜深了,你明日还要去经历司应卯,早些歇息吧!”
棠梨心中烦乱,却也只能按下心思,默默回房。
衙鼓三更,庭院寂静,月上帘栊,蛩响幽阒,她一夜难眠。
到了四更天,她听到窗外有动静,盛大人似乎外出了。
她不由也坐起来,隐隐听到车马的轱辘声,又好像是自己的幻觉。
等到清晨去经历司应卯时,眼下皆是乌青。
好在盛大人确实提前交待过,知事张垣也对棠梨多有照拂,有书吏带她去熟悉日常事务。
到了巳时,季风来找她,说大理寺卿李时,在锦衣卫指挥使司处候着。
他依照盛大人的要求,亲自登门来请人。
棠梨不敢怠慢,跟着季风去司厅。
等她来到司厅时,只见盛大人坐在上首,李时并不入座,站在厅中等她。
诚t如盛大人所言,这李时姿容既好,仪态亦佳,看起来很是翩翩周生,和颜善笑。
“烦劳魏执笔了。”他拱手作揖,美口善言,似乎对盛大人的为难,并不放在心上。
“执笔有所不知,这两具骸骨,并非在道场处挖出来的,而是在真武大帝的造像下发现的,此事,或许有关天家秘辛,圣上怕传出去,有损皇家威严,只能私下里查办,是以,大理寺的案卷上,并不敢写明真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