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茹的脸上瞬间闪过无数种情绪,痛心、哀苦、犹疑、畏惧……
在祁诺清越来越惊惶的目光中,她最终还是垂下头,沉痛地说道:“等日子罢了。”
“等什么日子?”祁诺清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脱口追问。
但在看到蕙茹越发悲怆的神情的时候,他蓦然领会了那句话的意思,脑海中“嗡”地一响,一时竟觉有些站立不稳。
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怒声道:“那些庸医!平日争功论赏,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真正用他们救人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废物!”
这些日子含英殿中是一直有太医守着的,此时守在外殿的那几位太医听到这样声色俱厉的申饬,人人俱是面如土色,忙就地跪了下来。
蕙茹正不知该如何替太医说情,却听到帐中又是几声咳嗽,她再顾不上理会其他,径自扶着老腰奔跑出门,取药去了。
祁诺清见状一颗心更是越发沉了下去。
让一向沉稳冷静的蕙茹都慌张成这个样子,事情怎会寻常?
难道他一时的意气,竟真的会错过一生?
祁诺清茫然地站在殿中,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蕙茹很快便又捧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祁诺清下意识地让到一旁,看着她熟练地将药一勺勺喂进床上躺着的人儿口中,他觉得自己的心中渐渐生出一片荒凉。
那丫头一向是最怕苦的,可是如今……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甘露殿歇着吧。娘娘这里……用不着照顾的。”蕙茹已经喂完了药,缓缓走到祁诺清的身旁,欲言又止地道。
祁诺清至此方知,原来“用不着人照顾”比“片刻离不得人”更加可怕!
连喂药她都不醒,确实是用不着人照顾了,可是……
这样的挨日子,还能坚持多久?好端端的,她怎会忽然变成这样的?
“贵妃到底生的是什么病?”祁诺清缓步走到外殿,竭力不使人听出自己脚步的沉重。
那些已经跪了许久的太医,闻言越发伏低了身子,恨不能将整个人贴到地面上才好。
许久之后仍然没有得到回答,祁诺清忽然暴怒起来,袍袖一挥,将桌案之上的瓶瓶罐罐全部拂落在地:“不要告诉朕,你们连病因都看不出来!”
“皇上……”王院首重重地磕了两个头,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没什么底气地道:“……臣等医术浅陋,娘娘脉象之中,实在看不出任何病症……”
“什么意思?”祁诺清心中微惊,却猜不透这话中的意思是吉是凶。
王院首沉吟片刻,才豁出去了似的垂首禀道:“微臣的意思是说,娘娘或许……根本没有病。”
“没有病?”祁诺清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接着又更加暴怒起来:“没有病怎会变成如今这样?你们是要告诉朕,贵妃其实是在装病,装到奄奄一息、装到生死不知?”
“微臣该死。”王太医以首触地,骇得微微颤抖,却并没有继续辩解。
见他这样无声地坚持,祁诺清的心中不禁也信了几分。
王太医的医术自然是值得信任的,他在太医院效力多年,为人也一向没什么偏颇,但是……
相信了他,就意味着要怀疑帐中躺着的那个女子。虽然这种怀疑未必没有道理,但看到那张苍白消瘦的小脸,祁诺清如何忍心怀疑她?
天下女子,哪一个不爱美?他并非不知道宫中的女子为了争宠,装病最是寻常招数。但寻常宫妃装病,无不是效西子捧心之状,微蹙峨眉娇慵地半躺一阵,见到了想见的人之后立刻便会痊愈大半,哪一个女子会为了装病,让自己消瘦到不成人形?
这病,不可能是假的。
祁诺清看看跪伏在地的王太医,再看看依旧毫无动静的帐中,心中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豆子忽然跪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道:“素闻涵王爷精通医理,又见多识广,皇上何不请他来看一看?”
王太医闻言,像是得了救星一样,忙道:“久闻涵王爷师从神医,游历天下,见识必定不是我们这些读死书的人可比,豆公公此言甚是有理。”
祁诺清知道太医院的这些人一向自视甚高,此时竟从他们口中听到这样谦逊的话,想必是真正束手无策了吧?
想到此处,他的心中不禁越发揪紧起来,同时却也渐渐地生出了一丝希望:“既如此,还等什么?赶紧去请涵王进宫!”
“皇上……”小豆子迟疑着道,“……此时已是深夜,不如等明日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