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祭酒与在场所有官员贵人都敬过一巡,李乘玉已是有些醉意了。林昭清在他转身回到主祭席位而似乎失了些重心而微微晃动身形时抬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李乘玉轻轻挥开了林昭清的手,回位坐下了。
礼官继续进行着祭礼,林昭清在李乘玉身边坐下,说道:“也快结束了。”
李乘玉淡应了声,垂眸出了神。
直到礼官宣布祭礼结束。
李乘玉又拿起了酒壶。
林昭清抬手按住李乘玉欲倒酒的动作,微微高了些声:“你平日那么宝贝那柄玉扇,怎么今日说不要就不要了?明日又想要了,可是再也不得了。”
“不得就不得吧。总之不过玩物而已,天下之大,总有更好的。”李乘玉推开林昭清的手,把玉盏倒满,一饮而尽,“易碎之物,已断之心,罢了。”
那种万事皆不过在于他欢喜不欢喜的肆意耀目,竟是震得林昭清心神都顿了一瞬。
而远处,顾未辞起身,向主殿外行去。
陆清鹤也跟着起了身,加快步子,显是追着顾未辞而去了。
林昭清见此,又去打量李乘玉的神情。
李乘玉又倒了杯酒,与走近他身旁礼官说着话,已不再向顾未辞离去的方向投去目光。
曾经亲密无间生死与共的两人,终究一个留在远处,一个抬步离去。
离心离德,背道而驰。
端淳十五年八月,四皇子终以太子名义风光下葬。
君上病体仍是未愈,五皇子虽然上表乞请参加四皇子葬礼,但他仍是闭门思过中,君上不开声谁也不敢替君上允许五皇子的行动,因此五皇子缺席、由二皇子与李乘玉全权负责的葬礼,极度盛大却也于幽微处让人深感落寞地完成了。
顾未辞与李乘玉依然不可避免地在葬礼上见了面,但他们之间已是近在眼前也疏离如天涯的状况。
若不是有人刻意记着的话,恐怕是分毫也看不出现下陌生如此的他们曾是换过合婚庚帖、得过君上赐婚、更日夜缠绵过三年多的爱侣。
但小侯爷目不斜视,旁人也就明白看出他们两人之间到得如今,大概甚至比陌生人更远了。
李乘玉依然位高权重,总显光华灿烂,况且身边是与他言笑晏晏的二皇子,对他不掩倾慕在意的林昭清以及一众因二皇子得了势而神采举动皆掩不住张扬之人。
而顾未辞与许青川陆清鹤神情肃穆地与四皇子府邸属员在一起,哀容沉静,心下凄然。
泾渭分明。
四皇子的葬礼结束后,二皇子邀李乘玉正式助他监国。
李乘玉最初推辞再三,终究是在皇后也开声要他接受后应承了下来。
半月后,二皇子被封为靖王。
林昭清到内廷在为二皇子及其属员在宫内处事而特意布置的明华宫时,满脸是掩不住的嚣张得意。
他走近来,半身倚在李乘玉用着的书案上,一手撑着侧脸向李乘玉笑道:“本朝惯例,被封一字王的皇子下一步便是登太子之位,二皇子成了靖王,咱们位极人臣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放下手里看完尚待批复的来自于北缙国边境的军情呈报,李乘玉不冷不热地回道:“君上还病着,和三皇子一般日日沉睡,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这个时候下旨封王,太操之过急,不免落人口实。”
林昭清倒是无谓:“五皇子闭门思过,四皇子的葬礼都未能出席,四皇子府邸诸人要么已识时务地依附向我们,要么已经没了实权,连陆清鹤他爹现在都只空有枢密使之职但指令根本出不了枢密院,不日就该提交辞呈乞请还乡了,还有何可惧。”
“该惧的。二皇子想当太子、成君上,就该懂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林昭清只撇了撇嘴不甚在意:“二皇子御下从来雷霆手段,不怕他们不畏惧。何况,只要他们想要荣华富贵名利地位,便得拱卫二皇子,怕什么。”
李乘玉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呢。还惧有人暗中害你么。”
“怕呀。二皇子登上太子位已近在咫尺,我得更珍重自己。”林昭清动了动肩,更靠近李乘玉,在他耳边带着调笑低语,“是不是?”
林昭清身量本就与顾未辞相近,此刻更有些刻意仿着平日在外、四周喧闹时顾未辞与李乘玉说话间微微仰起头贴近他耳边的姿态,李乘玉心下一颤,倏地侧身,和林昭清隔开了刻意的距离。
林昭清蹙眉,有些气恼:“怎么?鲜衣怒马、锋芒四射的小侯爷,是只有永宁侯世子才配么?”
李乘玉冷了神色,眉目间也锐利了更多,沉声:“别提他。”
林昭清摸不清李乘玉的态度,有些忿然道:“不就是个侯府世子?我以后定然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权势地位定然比他顾未辞高太多。”
他说着,又不甘地抬手去拉李乘玉的手,声音也刻意软了好些:“何况我对你之心从不比顾未辞少,你怎么就不能……”
李乘玉再次推开他,眉眼间有些烦意,话也说得更重了:“不是他,也不会是你。”
林昭清瞳孔瞬息收紧,眼睛也眯了些许,怒意把他眼眉吊高了些,看着倒是真有些像一只狐了。
他起身,又想去拉李乘玉,有种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豁出去磨到李乘玉接受他为止的意思。
李乘玉再一挥手,使了力,挡开了林昭清。
林昭清身子晃了晃,竟是一时间站立不稳,他抬手打算扶着椅背稳住身形,却没想到错算了距离,扶住的同时更把椅子也带倒了,最终他一个踉跄,半跌坐在李乘玉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