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在指间的画笔,忽然滑落下去,在已有雏形的画面上狠狠留下一笔灰色的痕迹,触目惊心。
现实世界里的我忍不住呻吟一声,狼狈地从梦魇里挣脱出来。睁开眼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驾驶位上凝神开车的男人。他脸上并没有刚刚我在梦里看见的开心笑容,而是严肃又专注,偏偏还带着一丝不知何起的郁茫,像是转遍了整座森林也找不到家的年轻野兽。
他很敏感,在我睁开眼后的几秒内,就察觉到了我的视线,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又做噩梦了?”他的声音明显透着不安。
为什么我做噩梦这样的小事会让他担忧不安?我又一次感到不解。但是盯着他柔和又冷硬的侧脸,我倏然意识到了他担忧的原因。
大概在他看来,我会反复地做噩梦,是因为这些日子里的处境。而这危险的处境,恰恰也是拜他所赐。
所以,他觉得他亏欠了我。
我瞄了一眼他盖在我身上的外套,心底忽然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烦躁。见鬼的,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自以为是的觉得愧对我,然后又因此这么自私地对我好?
我一把掀开他的外套丢回他身上,坐直了身体,声音可以称得上冷淡。“没有。”我说,“我们到哪里了?”
此时窗外已经黑透,墨西哥的公路有着与美国如出一辙的毛病——没有路灯。再加上附近没别的车,我们的车灯竟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光源,在无边黑暗的围追堵截下艰难开路前行。
“刚刚绕过塔克逊,离开山区。”jonathan完全不介意我的恶劣态度,很耐心地答道。
我瞄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我们出机场时还是中午,算起来他已经不眠不休地开了十个多小时的车。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心里的无名火瞬间熄灭了大半。我揉揉额角,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生气。
“你开了这么久,早就算疲劳驾驶了。”我放缓了语气,“路边停一下,我来开。”
jonathan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于是我皱起眉,“就算你身体素质过硬,这么逞强也没什么意义。如果你累倒了,我才真的危险。”
jonathan看了看我,大概是注意到了我脸上的坚持,他还是让了步,停在路边与我交换了位置。
我虽然会开车,但拿到驾照之后一直没什么机会实际操作,这才后知后觉的有些紧张。但为了不让他看出来,我不动声色地挂挡踩油门,车子又平稳地驶上公路,顺着导航的指引向南开去。
15
我能感觉到jonathan默默注视了我很久,才确定我精神不错,开车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一直假装不知,直到他嘱咐了一句有状况立刻叫醒他后,我才偷偷瞟了他几眼,只见他已经闭上了眼,好像很快就睡着了。
虽然这是辆跑车,但车内空间仍然有限,睡在椅子上并不会太舒服。这个粗略估计有1米9的男人蜷缩在椅子上,脸朝向我,恬然安睡。如果说他醒着的时候还有几分冷冽气质能证明他是个杀手,那么他睡着的时候就只像个乖巧的大龄高中生了。我仅仅看了他一眼,就觉得心里软下去一大片。
明明是个杀手,长得却这么人畜无害,是不是有点过分?我在心里嘀咕。
幸好开车的时候需要专心,我很快就把身边有个睡美人的事情抛在脑后。大约又开了两个小时,油表的指针已经快到底,所以我拐进最近的加油站准备加油。出于安全原因,我自己的信用卡不能用,所以我摸出了jonathan的钱包拿出些现金来,加好油后去配套的便利店里付钱。但还没等我靠近柜台,我就察觉到了几道犀利得不正常的视线。柜台后一个剃着光头、脖子和头顶都是刺青的白人似笑非笑地迎向我,显然绝非善类。
我知道墨西哥不是个安全的国家,所以一时间我难以分辨这些不友善的视线是由于在半夜见到了我这么个独自出现的年轻女性,还是由于认出了我是谁。但转头就跑显然更不理智,我只能故作镇定地走到柜台前,付清油钱,拿了找零后便转身要回车上。
本来想着只是加油的小事,所以我没有叫醒jonathan,他也少见的没有被细微的动静吵醒。但此时此刻,我无比希望他能醒过来,因为就在我走向店门口时,我看见两个本来站在货架后的男人向我包围过来,眼看出路就要被堵上。
跑不跑?出了便利店的门,我们的车近在咫尺。但我很确定这几个男人都有枪,如果我拔腿就跑,他们敢不敢在加油站开枪?而我又能不能跑得过子弹?
事实证明,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在千钧一发的关头,无数个想法飞快掠过我的脑海,让我立刻决定要跑出去。比起束手就擒,跑出去还能有一线生机。枪声一定会惊醒jonathan,而我没被钳制住,就给了他极大的主动权。
更何况,我曾经看到过一个说法,□□准星其实很差。如果跑动起来,被打中的几率反倒小很多。
于是我一咬牙,小腿绷起,用从前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大门口。跑过那几人的瞬间,我余光看到他们拔出了藏在腰间的枪,而下一刻,我已经撞开了大门,冲到车旁。
几声闷响传来的同时,副驾驶位的车门猛地被弹开。一条无比有力的手臂将我一带,推到了车里,而他冲向来人,利落地夺过其中一人的枪,又一脚踹开另一人,抬手一枪打到第三个人脸上。然后他侧身躲过被他夺枪的人的一记拳,借着对方冲过来的力道闪到他身侧两枪结果了他。这时候被他踢倒在地的最后一人刚刚爬起身,他对着那人膝盖开了一枪,趁着他惨叫倒地时又在头上补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