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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爹如今只剩你了。”皇帝颤声道：“爹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了。”

宋如玥心有所感，双手也环住了他的脖子，勉强安慰道：“父皇，二皇兄……好歹还在呢。”

皇帝摇了摇头，叹道：“你不知道。闯了这样大的祸，珪儿已经没胆量回家了……——”

他仰起头，仿佛要忍住过于强烈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起身捧住宋如玥的脸，仔细端详。

半晌，他惨然一笑，喃喃道：“你的鼻子，与爹真是一模一样……”

宋如玥饶是受宠，此刻也不敢多问什么。皇帝好像是个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位郎中，像是离水的鱼奋力拍打着尾巴——皇帝端详着她，却好像在端详着别的谁，在寻找他自己的影子。

皇帝不再看她，扬声喝道：“林荣！”

林荣应声现身。

“从今日起，你不必跟着朕了。你带着朕一半的亲卫，此后就效忠公主，保护她，把她带出皇城。”

林荣讶然，道：“是。”

宋如玥惊道：“我只是一个公主，林荣怎能不在父皇身边？！时至今日，我怎能走？！”

皇帝不理她，道：“你回去收拾一下，今夜就走。多带些值钱东西，以后爹不在了，用得着。”

他慈爱地看着宋如玥，宋如玥只读出了决绝和悲悯。

她心里忽然涌起彻骨的悲意。

“下去吧。”她的父亲颓然坐回皇座，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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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

明月不在，轮换的小宫女拉不住宋如玥。何况宋如玥方才连兼明殿都闯了，哪还在乎一个仁和宫？

就连皇帝的命令，也只是叫林荣今晚保护宋如玥出城。林荣也没法阻止她闯进皇后宫中。

“母后！”宋如玥一见了皇后就跪倒：“您去劝劝父皇，请他收回成命吧！”

仁和宫内诸位妃嫔都在，卫贵妃近日虽然哭得眼睛红肿，却还是亲自把她拉了起来，哽咽着安慰她：“怎么回事？安乐，你别急，慢慢说。”

皇后也道：“正是，赐座。安乐，别慌，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语气温柔，与往日无异，宋如玥终于抓住了一些让人安定的东西。

她起身落座，看了看自己的生母顺妃。顺妃面上一片灰白，仍然安坐，垂眸看她，似有不忍，却紧守沉默，一言不发。

宋如玥往日和顺妃并不亲近，只觉她无趣，今日终于也对她生出些悲悯。她不忍再看她，只对皇后道：“父皇将一半亲卫给了儿臣，让儿臣自己出京逃命！”

皇后好像听见了什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怔了一下，又轻轻笑了。

这对帝后的行止很有些相似之处，譬如此刻，皇后的笑也是轻轻的，正如兼明殿上皇帝留下的最后的话。他们同是最位高权重之人，尊贵的奢侈的华盖、仪仗、礼仪，在他们身上钉死了横平竖直的架子，让人面对着这满城风雨，感觉自己稍动一动，就要崩塌。

皇后只保持着那个轻轻的笑容，温声道：“这是好事。”

“这哪里是好事？！”宋如玥含泪质疑，“儿臣宁愿和这些亲卫杀敌而死，也不愿茍且偷生！”

卫贵妃是卫征西之妹，随着他一路发迹。她童年生活并不尊贵，性格也颇具武将的决绝之气，因此点头道：“公主说得有理。”

她在后宫位高权重，宋如玥的心好像这才跳起来。她缓了一口气。

“妹妹此言差矣。”皇后不疾不徐地反驳，“安乐正因是个公主，才有了一线生机。这终于也算是为皇上保住一丝血脉，难道不好？叛军来势汹汹，一半的亲卫，怕不能阻挡得了片刻，倒不如保住安乐。”

宋如玥哪认可这个道理？

“可我一身之命，死不足惜！为何不让他们多杀几个叛军，也叫他们做个好男儿！”

皇后宽和地笑了笑。她极沉得住气，这等火烧眉毛的事，她好像也分毫不乱，是个称职的国母。

卫贵妃也不说话了，宋如玥无端感到有些窒息。一旁，宁乐和宋玠的生母静嫔，也半哭半笑道：“这孩子！还不懂圣上之意吗？”

宋如玥一怔，知道她素来聪慧过人，马上转了目光：“静娘娘的意思是？”

“我的珏儿已然嫁做人妇，玠儿已经战死沙场。卫姐姐的珪儿也已披挂上阵，又是个皇子，能得善终？皇上子女只有你们四个，你到底是皇上的后人……”静嫔干脆执起她的手，红通通的温柔的杏眼不依不饶地与她对视，也是在劝她。只是她好像也有些精疲力尽了，口中的话也懒得顾忌什么忌讳，直白道：“你活下去，皇上才不会绝后。”

卫贵妃忽然也帮腔道：“正是——玥儿，你二皇兄未必能保得住了……你就是咱们家里唯一的孩子。你不走，难道要看着咱们被灭门吗？”

宋如玥忽然意识到——都这个时候了，皇后的宫中依然有香，是上好的檀香。香气缭绕着，又古朴又安宁，只是下人们被送出去了大半，这样好的香，竟也知道因时制宜，在一片冷清里，就格外催人泪下。

宋如玥霍然站起身，欲言又止。

没有一个人要她共存亡。她看着阖宫嫔妃，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皇帝的后宫一片和睦，此刻坐在殿内的娘娘们，都看着她长大，从来把她当个掌上明珠地养着。她们此刻眷恋地看着她，盛妆、华服，各具风韵，是一个朝代最后的余晖。

“去吧。”皇后轻轻一锤定音，带着笑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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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皇帝派袁进看着宋如玥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