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三村之树
秋天的时候,山里人将玉米掰下来扎成束,挂在屋檐下晾晒,等到冬天来的时候,人们便靠在火炉旁剥玉米粒。小的时候,何以湫最爱和她二哥一起守在火炉旁,大人在剥玉米粒他们就在旁边烤玉米,有时候将一颗玉米扔进炉子里,听着砰一声响,玉米在炉火里炸开,变成爆米花,他们玩的开心,吃的也开心。
现在何以湫长大了,她还是依偎在母亲身旁剥玉米粒。两根玉米相互摩挲着,玉米棒上开始脱粒。
她将外面的所见所闻讲给阿母听,阿母浅浅的笑,慢慢的听。说到一半,何以湫的大嫂裘芳容出去打猪草了。阿母起身,从装衣服的箱笼里翻出一个小背囊,何以湫知道那是阿母的秘密仓库。
幼时阿母便将零食藏在那里,她和二哥每次都去那里偷吃。
阿母打开背囊,将一个玻璃罐拿出来。里面是一个个通红可爱的糖葫芦。她将糖葫芦送到何以湫跟前,小声道:“月前,你嫂子回娘家探亲,我帮着做了十几串糖葫芦,想着你爱吃,便偷偷藏了几串给你,留着签子难保存,我便把签子都去了,单取果子留出来,你快快的吃吧。”
何以湫鼻尖一酸。拈着一个糖葫芦放进嘴里,满满的都是甜。
阿母边脱着玉米粒,边问:“你回来去见过左尼吗?”
何以湫拿果子的手一顿。
阿母继续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经常来。来帮你阿爸喂牛,打猪草,割稻谷。比正经人家的女婿还勤快,你阿爸每次到镇上的时候他都会请你阿爸喝酒……”
何以湫渐渐没了声音。
左尼是她阿爸好友的儿子,只比她大三岁。幼年的时候,因为自己总是拉着他办家家酒,所以两家大人开玩笑的说着让两个娃子长大以后结婚,两家做亲家。
记得那时,左尼阿母调笑般的问何以湫:“以湫阿,长大可愿来我家做媳妇啊?”
何以湫当时脆生生的说愿意。
童言无忌,逗笑众人。
如今何以湫已经长大了,她咬着糖葫芦说:“那是小时的一句戏言,不能当真的。”
阿母脱玉米粒的手停下来。她想起女儿行李箱上面的那个包裹。里面有各色干果和红糖,还有一封男人写给她女儿的书信。
她说:“你外出打工的时候,是不是跟别的男生在一起了?”
何以湫双颊一红,连说没有。
阿母知道女儿对自己有所隐瞒,但是也不知该如何再继续开口。
她只能垂首继续脱着玉米粒:“你要是嫁到外面去,我们是很难帮扶到你的。”
何以湫怔了怔。
晌午后,大嫂裘芳容将猪草打回来。何以湫帮着将其一起背到小溪沟里清洗。二人将猪草背回家后,裘芳容在院子里铡着猪草,何以湫在厨房里烧着水。母猪闻着猪草味,在猪圈里嗷嗷叫。
姑嫂两合力煮熟了猪草,喂了猪。闲暇之时,二人将院子里劈好的柴火码在一起。裘芳容变相的打探那些从村子里嫁到水东镇的姑娘过的好不好。
何以湫万事只挑好的来说,裘芳容打探不出想要的消息,当即转了个方向问:“你知道孙妙一的阿爸请了大神仙过来祭树仙吗?”
何以湫顿了顿。
裘芳容见状,将孙家这一年里的奇遇如竹筒倒豆子般倒出来,讲给她听。
孙家本是小镇上的富户人家。在那件事还未发生的时候,他们家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兄友弟恭十分幸福,可待那件事发生后,他们家破人亡,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那件事便是孙家家主孙启砍老树一事……
在何以湫的村子与邻近两条村子交界之处,有一棵老榕树,那树究竟就有多少岁没人知道。只知道它见证了附近几条村的人生了又死,死了又生,轮回好几代。
因着老榕树站在几条村的交接处,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这棵树便成了众人遮荫纳凉的所在。牧牛人赶牛回到这里,会在树下乘凉,喝一口茶抽一袋子烟再继续赶路;上学的娃子回到这里,会在树上爬几个来回,与伙伴掏几次鸟窝再背着书包继续回家;年轻男女也在这里夜话私聊过……
十字路口的那棵老树,见证了附近几条村子千百余人的悲欢喜乐。后来不知是谁开始的,逢年过节给老榕树供上香火。慢慢的,给老榕树供香火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它便成了村民们口中的树神了。
孙启是附近几条村里先富起来的人,单是拖拉机家里就有好几辆。那时,孙家是真的风光,到哪里都被人恭维追捧。有了钱的孙启开始在附近大肆购买土地,神树旁的几十亩地都被他买光了。
他看中此处的交通便利,便打算在附近建房子。设计稿出来,需把神树砍掉。他二话不说,雇了人来将老树砍倒了。
说来也奇怪,砍树的人砍到一半便有几个人被锯子划伤了。村中有见识的老人说,老树有灵,砍动不得。孙启只是不信,让人一鼓作气的将树砍了……
怪事便是在老榕树倒后的第二天发生的。孙启的二儿子到城里买化肥,竟被掉落的花瓶砸死;远在他乡的三女儿也出了车祸,长媳患病故去,长子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竟一时精神失常了……
原先好端端的一个家,竟死的死,疯的疯,走的走。当下人们都说是因为孙启砍了神树,被树仙惩罚了。
这下子再无人敢去收拾那已经被砍倒的老榕树了。只能任由它拦在路上,慢慢腐烂。
年过一年,老榕树的树桩里又长出了新芽,人们又开始在树下敬香奉烛了。
新的一年里,孙启花重金请来了会神通的道人到树下做法事。围观的人听着孙启端正的跪在树下,一遍遍的磕着头:“愿树神宽宏,饶我一儿一女平安。”
何以湫将这些事静静的听着,她想起在厂子里孙妙一一定要去东莞多赚钱的理由是什么了,一是给她哥治病,二是让她父亲请道人吧。
而害得孙家至此的人,究竟是人为,还是神怒呢?只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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