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从云:“只是聊天?”
“嗯。”程笑点头道,“日后你若是住在凡间,闲着没事也可以找人聊聊天,有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他还记挂着那日在秦山城,张从云说过以后不想住在仙宫的话。
说完,他指着那道“神机妙算”的幡旗,笑道:“你以后去算命也行,不过算出来的东西不要全说,模棱两可的话听起来才像是真的。”
白石浇筑的山路越往上走,人烟就越是稀少,小贩卖的玩意也越是稀奇古怪。
宋辞不知道钻进了哪个篷帐,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她的踪影。
程笑喋喋不休地传授他的混世心得,张从云沉默地听他说着,偶尔开口接上两句。
两人在漆迹斑驳的庙门前停下脚步,往前望去是满山萧索的青松,往后回首是灯火辉煌的人间。
程笑伸出手抓了下身侧漂浮的云,一抬步迈进破旧的门槛,心血来潮道:“我去给你祈个福吧!”
一棵亭亭如盖的菩提树伫立在庙宇中央,就像现世许多网红打卡景点那样,葱茏的枝叶间稀稀疏疏地挂着几条红绸。
程笑轻捻指尖,淡金色的神光几番闪烁,立时刻出一道平安符,而后唤出玉雕狼毫,一笔一画地写下张从云的名字。
做完这些,他握着木符,翻来覆去地看了两圈,仍然觉得还缺点什么。
沉吟片刻,他召出小丹雀,不顾对方拼命挣扎,生生从它的尾羽上拔了根毛。
缺了根漂亮羽毛的小丹雀“啾啾啾”地控诉他的恶劣行径,扑腾着翅膀去扯他的头发,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拍开,只得委屈地埋在张从云怀里闷闷地哭。
程笑找了根红绳,从平安符的顶部穿过去,和丹雀羽缠到一起,随即抬手一抛,一道火红的流光就稳稳地落在了菩提树顶。
他心情大好地转过身,咧起嘴角,粲然一笑,正想求抱着丹雀顺毛的老祖宗夸夸,就听到“噗”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炸了。
在张从云略显无奈的目光中,程笑愕然回头,只见菩提树从树顶开始烧了起来,烈烈火势汹涌如浪潮,赫然照亮了半边灰沉沉的天空。
销冠
程笑瞪大了眼睛,立刻反应过来自己闯祸了,紧跟着手忙脚乱地在袖袋里一通乱摸,终于找到一张皱皱巴巴的泽水符。
他不敢再托大,一点一点把符咒抻平,直到那符上的水纹重新漾起光泽,方才不要钱似的往里头灌注神力。
下一刻,莹蓝的光线从符咒中升腾而起,空中乌沉沉的云全数聚拢到了山顶,在符咒燃尽的瞬间倾吐出滂沱的雨水,不偏不倚地浇灌在菩提树上。
然而,还是晚了。
大火彻底熄灭的时候,菩萨树已经被烧成了秃顶,黢黑的枯枝乱糟糟地堆在上头,肖似几十年前流行过的爆炸头。
“……这是什么情况?”程笑的脸色不比那惨遭横祸的菩萨树好看。
就在这时,一道绛红色的光芒从树顶闪过,他顺着那流光望去,只见那块平安符连带丹雀羽竟然在烈火中毫发无损,原原本本地落在张从云手里。
就听见对方轻笑出声,道:“也许此地月老当真在为我赐福吧。”
程笑:“?”
这种神明赐福的说法……难道不都是寺庙宣传口拿来忽悠人的?
结果沙泽郡的这位月老,不仅较了真,还遇上了比他级别更高的“防火墙”,不但祝福没赐出去,反倒赔了棵菩提树。
想到这里,程笑嘴角微微抽搐,都有点好奇这是哪个倒霉蛋了。
他拉着张从云走进正殿,抬头看着殿内的塑像,看了半晌疑惑出声:“这是谁啊?”
但见那塑像表面的彩漆脱落殆尽,只余下稀稀拉拉的一点皮,内里的芯子是木制的,面目模糊不清,隐隐散发出经年累月熏蒸出来的檀香味道。
张从云端详片刻,也摇了摇头:“磨损太严重,看不出来。”
“好吧。”程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口道,“要不然我们花钱把这庙修缮下吧?”
别的不说,这老头有业务是真敢上,有祈福是真回应啊!
就冲这点,仙宫就该给他颁个优秀员工奖。
张从云没有说话,手里捏着平安符把玩了一会儿,而后语速很慢地问道:“你想求姻缘?”
程笑眼看着那木符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晃来晃去,有心想开口要回来,可转念一想,那木牌上刻着对方的名字,索要过来也怪怪的。
于是,他只好装作看不见,视线落在积满了灰尘的烛台上,解释道:“那倒也不是,我就是看他辛苦显灵,又没什么香火供奉,怪可怜的。”
话音落下,程笑脸颊一凉,转过头才发现张从云不知何时往他这边走了两步,比刚进殿时离他更近了些。
对方的手臂抬着,那块他亲手刻下的平安符贴着他的侧脸,冰凉的气息与他的主人如出一辙。
可程笑的脸却烫了起来。
木牌贴得太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上头的刻纹,如果时间再贴得久些……他的脸上甚至会印下对方的名字。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程笑忽然打了个激灵,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见张从云低声道:“求他不如求我。”
殿内光线昏暗,程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话说出口时才察觉到自己的嗓音紧绷到发涩:“……求你什么?”
张从云收回贴在他脸侧的木牌,站在晦暗之中沉吟了片刻,而后似乎是笑了下,道:“尽如你愿。”
有那么数息的时间,程笑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频率,泵出的血流沿着经脉冲刷过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泛起了微微麻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