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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1页）

红豆打了个响鼻，蹭了蹭小主人的脸。

赫连相思的小腿往下已经几乎失去知觉了。她觉得自己再走，可能就要晕倒在雪地中。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半满的皮囊，晃了晃，往嘴里倒去。

一团火从喉咙烧到心口，然后落到胃里。

“崔三爷有时候还是有道理的。”她笑了笑，喃喃道，“酒壮英雄胆！就算死在这里，也离阿烁近一点儿！”

……

她听见有人唱歌。听不懂的语言，陌生的曲调。

但是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在塞外的大漠骑马奔跑。她骑着息红泪的马儿，妈妈就坐在她身后，抱着她。她走了很远很远，身边都是千篇一律的黄沙，但是眼前突然出现了绿洲。吹着她的风也变得湿润，变得凉爽。

她动了动眼睛，但是没能睁开。

她好像睡在柔软的衾被上。

旁边有人说：“殿下，她好像醒了。”

然后有人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静静地回答：“……是吗。”

后面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北方的口音，脆生生的，像一捧雪从手中落下去，一只蝴蝶从指尖振翅而飞。

她的手被握住了。细细长长的手指，很坚实，很柔和。

她想起一个名字，但是她不能喊出口。

她不敢。

那个人接着说：“小灵，你出去吧。”

赫连相思不知道是哪个“灵”。但是她想，如果是她认为的那个人的仆从，就应该有个更加独特的名字。

脚步声，门开门关。握着她的手的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又唱起了那首歌。

赫连相思努力回想着，拼凑出自己如今处境的事实。因为喝酒过猛一时上头，晕倒在离上京不远的雪地，现下被这家人救起，躺在他们床上。

她想得头疼，床边人唱歌也唱得她想哭。

于是，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溜出来，滑下去。她的脸颊还并不是很热，所以眼泪是有温度的。

她身边的人也停下了歌声，慢慢地伸手，给她擦去了泪水。那只手在她脸颊多停留了一会儿，那个人喃喃道：

“妹子，妹子。”

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赫连相思紧闭着眼睛，更多的泪水几乎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那个人有些慌了。

“妹子，妹子，不要哭。你不爱听我唱歌，我不唱就是了。妹子，你真傻。上京这么冷，你还偏偏要挑在最冷的冬天走小路过来。如果不是萧世兄执意要出来找你，你就可能死在外头了。妹子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来了金国，我却没能见到你，我会有多伤心啊。”

“妹子，我不知道你想不想我，我一直一直好想你。临安很美，上京却一点也不好。但是出门一次就闹了那么大的事，皇叔和阿娘就不让我出去了。他们说我不能再抛头露面了，但是你知道呀，我不想做闺阁里的大小姐……可是我没得选。

“妹子，你们汉人怎么说的来着？哦，我忘了你不算是汉人。……对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还好我“和亲”和到了你的表哥家里。他对我也真好，待你也真好。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他。我想把我养的鹰鹫送给他，他说：‘这玩意他不稀罕，西辽也有很多，还是留给相思看看吧。’

“妹子——”

“——阿烁。是你吗，阿烁？”

赫连相思的声音细若蚊吟，轻轻地答道。

握着她的手一震。

赫连相思睁开眼睛。

坐在她身边的人乌发如瀑，头戴金环，长发上也缀着很多耀眼的金银首饰；皮肤雪白，眉目如画，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一身月白色长裙，披着红底金丝的披肩。

赫连相思没见过完颜烁作女儿家打扮的模样。因此她愣了一下，才认出这人的确是自己所认识的“阿烁”。

她眨了眨眼，道：“阿烁。我眼睛有些痛，你看看……”

完颜烁立刻急切地俯下身子，脸悬在赫连相思面前，道：“哪里？哪只眼睛？里面还是外面？是不是雪吹进去冻坏了？傻妹子……”

他急促的呼吸，便落在赫连相思脸颊上。他的一些发丝也垂落下来，如同西湖岸边的柳枝——这是赫连相思想到的。

她垂下眸子，看着完颜烁的薄嘴唇上面被他差不多咬尽了的胭脂。

“骗你的。傻阿烁。”

赫连相思扑哧一笑，趁此便利，微微抬起头，亲了亲完颜烁的唇角。

完颜烁脸红得立竿见影，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赫连相思也不躲不闪，就这么隔着一寸半的距离，得意地微笑着。

“妹子，以后不许这样吓唬我了。”

完颜烁有些赌气地坐起来，但是并不是真的生气。赫连相思又笑了几声，慢慢地坐起来，四处张望着。

幽雅的房间，华贵的配饰，不知名的香料。光是帷帐的料子，可能就要花掉一个普通人家一年的积蓄。

“这里是皇宫吗？”

“不是，是离王府，但就在皇宫旁边呢。我爹没了之后，皇叔就把我和娘接到这里。”完颜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又把他的手和赫连相思冻得红红的手并在一起比较，“我怎么可能接一个异族女子进皇宫？”

“那，你母亲她……”

“她就在府里。”完颜烁顿了顿，“她知道你的事。也知道你就是赫连相思。我除了她，谁都没告诉。我的婢女也以为，我就是发善心救了个普通女子而已。”

“你的婢女，小灵？”

“嗯。不过不是普通的‘灵’，是翎羽的翎。”完颜烁好像知道赫连相思在想什么，解释道，“我喜欢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