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梅叹口气,“她已经营业了,正好我要改裤脚。”
他们聊着,姜暮默默听着,心里总是有个疙瘩,像被一副鞋带紧紧勒住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勒越紧。
这样的日子总是难熬。
突然有人吹口哨,姜暮立即站起身趴在窗台上向下望,是几个孩子正在大柳树下弹溜溜。他们匍匐在地上,像一个个小壁虎。
姜暮微微失落,这才想起张朝已经离开了小双山。
李舰也有些天没来过家属楼,大柳树下有两道深深的车辙印,车辙印中间高高地耸起一个黄土包,被太阳晒得皲裂,那是李舰惯常停桑塔纳的地方,现在被孩子们征用,做了弹溜溜的最佳据点。
她心神不宁,趴在鱼缸前看红色的薄纱一样的大鱼尾巴轻轻飘荡。又将抹布浸湿,把窗台、茶几、电器、厨房统统都擦得锃亮如新,把地板统统擦过一遍,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她又把姜源和李雪梅的工作服用热水泡上,把盆子挪到阳台,搬个小板凳,在暖洋洋的太阳下洗衣服。
新买的肥皂不出泡沫,洗过衣服后,在水里留下一层乳白色的沫子,泛着皂香味。
她的手掌被肥皂烧得发红,皮肤又胀又痒,指腹脱水,褶褶巴巴,可无论怎样麻痹自己,还是无法解脱出来。
……
武芝华店铺外面的牌匾已经掉了下来,立在墙边。
屋里有些凌乱,散发着一股霉味以及新布料散发的特有的化学气味。
李雪梅把水果放到角落,把一条黑色长裤递给武芝华,担忧道,“你这腿还没好利索,怎么就着急开业了?”
姜暮把裤子展开铺在武芝华的案台上。
武芝华拿着划粉在裤脚上按照讲好的尺寸划线,无奈道,“没办法,老张不务正业,家里人还得继续生活,总得有收入。”
李雪梅面露同情,“可你这腿行动不便,怎么在家里店里两边来回折腾?”
武芝华摇头,“晚上我就住这边,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李雪梅见店里没什么人,可是却挂着七八排衣服,问,“生意这么好,怪不得你着急工作。”
“生意还凑合,最重要的是要讲诚信,一定要在期限前把活先赶出来。”武芝华指着裤腰,“这里你想让出多少?”
李雪梅看到武芝华的嘴角全都烂了,她指着裤线一侧,“一寸。”
武芝华放下划粉,抖了抖裤子,抄起剪刀,说,“可能需要二十分钟。”
李雪梅点点头,表示不着急,可以先放着,等她康复了再做不迟,她也不着急穿。
李雪梅不当自己是外人,给武芝华倒了一杯水,又把自己拿来的水果洗了一盘放在她的工作台上,又拉来两把折迭椅给姜暮坐,自己则看了看店面,走到角落拿起扫把,开始拾掇地上的布条,收入垃圾桶。
可姜暮的视线却落到墙角的男模特身上穿着的一套黑色西装。
“原来是给你张叔叔做的,可惜用不上了。”武芝华惋惜地说,神色落寞且复杂。
姜暮盯着西装,是纯羊毛的面料,做工精致,一看便是用心了的,可是姜暮听了这话,却突然怔住了,她诧异且惊恐地看向武芝华,武芝华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不自然地看了眼李雪梅,对姜暮解释说,“你不知道,你张叔叔要辞职了,以后不上班,还做西装干什么。”
姜暮若有所思地看着武芝华,问,“那……要怎么办?”
“没关系,改小一码,留着以后朝子穿。”武芝华敛去神色,一边说一边起身,拄着拐杖艰难走到模特面前,仔细端详,前后整理,不断打量。
“我都听朝子说了,那天饭局上我们家老张给你们家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是对不住。”女人垂头,手里的剪刀迅速划开裤线,十分锋利。
李雪梅闻言倒有些尴尬,“可别提,都是工作上的小分歧,大家立场不同而已。”
姜暮在一旁立着,厚校服将她包裹得严丝合缝,她摸摸额头上的红透的疹子,从衣兜里拿出一个蝴蝶形状的发卡,把脑门上的碎发搂上去,卡好。
姜暮目光落向武芝华游刃有余的剪刀,只见剪刀柄缠满白布条,好奇问,“为什么要用白布缠着?”
武芝华看向剪刀,恍然一笑,“新买的剪刀,到现在还用不惯,磨手,用布条缠上,能缓解不少。”
武芝华把手伸出来给姜暮看,剪刀手柄摩擦到的肌肤起了厚厚一层茧子。
李雪梅恍然大悟的点头,赞叹道,“真是生活处处有智慧,也可见你工作有多辛苦,这得做多少衣服才能磨出这么厚的茧子,一个人操持这么一个店面难为你啊。”
武芝华开始扎裤线,屋里响起缝纫机的咔哒咔哒声。
姜暮突然站起说,“明天我来帮武阿姨吧。”
她看看李雪梅,李雪梅倒也没说什么,武芝华却反应有些大,怔怔地端详了姜暮片刻,似乎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她的真实想法,但是她看不透,又似乎蕴藏着姜暮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恐惧。她随即不好意思地拒绝,“不可以,要耽误你学习的。”
李雪梅说,“你千万别客气,她一个人在家我还要担心她憋坏了,在你这里帮帮忙正好,她什么都不会,但帮你收拾卫生,端茶倒水还是很利索的。”
“有这么个女儿多好。”武芝华感叹,“张朝是个没法让我省心的,一点不贴心,我都这样了,他还说要去市里参加集训,说走就走,”她说着下意识看了看姜暮,道,“那晚我们吵了几句,他只跟我打了一声招呼,从窗户跳下去,就不见人影了,几天见不到,也说不上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