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禹连忙凑上去,有点悲哀地说:“鸣章,我坐你的车回去吧。”
阴沉的天气。
俞鸣章面无表情地把车门关上。
龙禹又拍了拍车窗玻璃,“你让我跟你一起回去吧弟弟。”
“察”的一声,雨刷被打开了,不停地摆动发出巨大的声音,像是驱赶的号角,一片落在前窗上的枯叶被推得粉碎。
龙禹观摩完“枯叶碎尸”,“嘶”了一声,转身冲车窗玻璃哈了口气,对着俞鸣章冷峻的侧脸画了颗心。
俞鸣章面无表情地拧燃发动机。
就在这时,一声惊雷打下来,俞鸣章这一侧的玻璃终于降下来,他冷脸说道:“上来。”
龙禹迅速从另一侧爬上去,把买来的两份早餐递了一份给他,“吃完再走吧。”
他是在家门口的早餐店买的,豆浆,红糖馒头,以前早上也爱吃这些,俞鸣章那时候经常给他买早饭,也是这几样。买这些的企图非常明显。
龙禹伸了很久的手,俞鸣章不接,面无表情地打了方向盘,往前开去。
俞鸣章开车跟他这个人的气质一样,即使在狭窄曲着的小路上也非常平稳。龙禹自讨没趣了一会儿,见他是不打算吃了,自己便吃上了,“你小时候也挺轴的,有段时间每天都特别早起来,问你干嘛你还不说;后面才知道稍微起晚点,阿姨就把保温桶里的豆浆全都加上了糖;后来还是我带着你去,跟阿姨说给我们留两份不加糖的。”
车子绕出最后一间破旧的房屋,拐进了宽阔的大路;前面有几个穿着骑行服的,可能也是受突如其来的暴雨天气困扰,弓着腰艰难前行,不一会儿还是被俞鸣章超过了。
龙禹又问他:“你现在还喜欢骑行吗?我送你那辆山地放哪儿了?”
俞鸣章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前面的路很直,他仍不想分神应答龙禹的话。
龙禹不尴不尬地喝了一口豆浆,继续找话题,“小区门口那家早餐店还开着呢,店面扩大了不少,现在会单独卖不加糖的豆浆了,但是好像没有以前好喝了。”
俞鸣章突然冷笑了一声,说:“我从小就不爱喝不加糖的豆浆。”
龙禹隔着纸杯感受着内侧温热液体的波动,指腹被烫得发红,“对不起。”
倾斜着飘落的雨点又落在一侧的车窗,侧头看去,俞鸣章仿佛置身在一副背景虚化的画面里,只有他是清晰的,侧脸的线条是冷硬的,“没有必要。”
龙禹看着前方的雨刷轻轻摇晃,一侧便是淙淙的清江流水,他缓缓说道:“我这些年住在你们公司的病房里,那个房子你看过了,很小,跟你以前住的房间一样,我每天没有事做,就只能看着窗前的那条河;我经常在想,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越想越觉得,我当初突然说分手对你来说肯定是特别大的伤害……”
“我一直在计划着回来找你,我也觉得自己很需要你……”
他微微转头看着俞鸣章,不知这人有没有认真听他说话,微微皱着眉头,看着远方的景物。
龙禹伸手搭在他的腿上,轻轻地叫了声:“小鸟儿。”
这时,车子突然停了下来,龙禹被惯性甩得前冲,又被安全带拉回来,他转头看俞鸣章,惊慌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俞鸣章嘲讽地看着他,眼神又移到窗外。
一侧的护栏有翻新的痕迹,旁边竖着一个警示牌,“小心坠河。”
下面则是茂密的野草,再往下则是翻涌着的,深不见底的水流;宛如他三年内看了无数次的河流,悄然无声地就将人吞噬。
指责
龙禹有种不详的预感。
两边的车窗被降下来,两侧的风往里灌,让人惊讶于夏天的风竟然也冷得刺骨,龙禹控制不住地想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他更控制不住地想逃避。
下一秒,他就听到俞鸣章说:“看见了吗?你知道掉下去是什么感觉吗?你不是在问你的山地车吗?跟我一起下去的,我那个时候骑着车往上走,满脑子都想着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可能是太倒霉了吧,这么长一条路,皮卡就偏偏在我旁边翻了车,我那个时候还在想着你送我的车不能坏,还拉着你送我的车往下翻,但是别人不会管你的车的,等我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你那辆车去哪儿了。”
他平淡地讲述着这一切,像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
可每一个不含感情的音节发出来,钻进龙禹的耳朵里,随后便自动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一幅幅画面,于是,他就看见自己最心疼的弟弟骑着自己送的自行车,一旁的卡车倾轧而来事,他竟然还想保护那辆车,带着车一齐翻下山崖。
这些画面让他疼痛,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俞鸣章接着说:“你知道从这里滚下去会滚多长时间吗?足足有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我觉得我肯定死了,我那个时候还在想,我究竟是有多差,才让你说出那样的话;我竟然还在想着以后就见不到你了……你知道掉进河里手臂骨折,大腿骨折,不停地有水灌进我的肺里,而我根本游不动有多绝望吗?你知道脑袋开了瓢,失血过多又泡在冷水里,又麻木又冷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就是一个可笑的人,在车翻的那么前几秒钟,我竟然想自己钻到下面,就是因为我失恋了。”
龙禹捂着嘴巴,想发出吼叫声却一点也发出来,从喉咙一路痛到了心脏。
“对不起对不起。”龙禹只能无意义地重复这几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