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它嫌弃地往后缩了缩,苏辞却毫不在意地放开它,走进院子左侧的厨房里。
厨房虽不大,却十分干净整洁,他从水缸里舀了一点水净了手,将药包倒进药罐里,又加了两碗水,放到药炉上。灶上在熬着香浓的鸡汤,灶膛里火生的正旺,他弯腰用钳子拣了几块炭火塞到药炉底下,回头恰好看到青棠挽着菜篮子站在厨房外。
苏辞本有些疏冷的眉眼,在看到青棠那一刻,却似冰雪消融般,泛出温和的暖意。他伸手接过菜篮,“娘子方才在后园摘菜?”
青棠眉目秀美,笑起来双眸有如月牙,颊边还有两个浅淡的梨涡,“园里苋菜长势正好,就去摘了一些。相公今日回来甚早呢。”
“今日药堂里不忙。”苏辞将菜篮放到门旁,舀一勺水到盆里给青棠洗手。
青棠净了手,又将篮里的苋菜倒在盆里,苏辞挽起衣袖,挡住了青棠欲伸出的手,蹲下来择菜。
青棠也不与他争抢,进厨房看到灶台上的合桃糕,就拆了一块,坐在灶旁看苏辞洗菜。
那只白猫缓缓走进厨房,跳上青棠的膝间,青棠掰了一点给它,它顺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下来,青棠随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夕阳透过门框洒在青棠身上,泛起柔和的光晕,苏辞眼底跟着泛起弥弥细浪般的柔和。
“糖豆特别黏你,我方才摸它都躲着我。”
“它不过是贪吃罢了。”青棠又拿了一块合桃糕,递到苏辞嘴边。
苏辞微微一怔,就着柔腻温软的手咬了一口,耳尖却微微泛红。
青棠喂了他一块合桃糕,苋菜也正好洗净了。
苏辞看着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苋菜,觉得似乎洗太快了,竟有些莫名的遗憾。
待青棠备好了菜,天色也已有些暗了,他们坐在石桌旁用饭,糖豆蹲在青棠脚边,懒洋洋的抬头看他们。
“相公在药堂可还习惯?”
“药堂病患不多,黄大夫性格也随和,厚朴和天冬亦十分勤快,我平时除了算账,大多时候十分清闲,故而闲暇看些医书,涨了不少见识。”苏辞替青棠舀了一碗鸡汤,细心撇去了上面的浮油才递给她。
“相公习惯就好。”
微风吹过葡萄架,带着淡淡的清凉。
苏辞讲起在药堂听到的奇难杂症,青棠偶尔附和,待吃完饭,天色已将黑,苏辞点了灯笼,回身正好青棠将熬好的药端过来。
苏辞接过来一口饮尽,像早习惯了药的清苦,并未皱半丝眉头。
青棠举起手,摊开掌心,赫然是一颗圆滚滚的糖豆。
灯下的她笑意盈盈,每次喝完药,她都会给他一颗糖豆,这是三年来的习惯。
她总说,生活也许很苦,但可以给自己留一点甜。
苏辞望着她月牙般的眼睛,没有伸手,忍不住轻轻凑过去,含住了那颗糖豆,薄唇触到她的掌心,留下温润的触感。
青棠脸微微一红,收回手握在身后,不敢再看他,“相公明日还要去药堂,早些歇息吧。”
苏辞含着那颗糖豆,唇边泛起清浅的笑意,“娘子也早些歇息。”
青棠胡乱点点头,就绕过葡萄架回了房。
他们虽是夫妻,成亲的时候苏辞却尚在病中,故而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并且当初成亲,也是因为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为了避免闲言碎语,黄大夫才做主为他们办了婚事。
这几个月来苏辞日渐好转,能自如行动之后,就主动承担了许多杂事,两人关系虽比之前亲密了不少,却始终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斛水镇(二)
第二日,黄大夫他们三人带新采买的药材回到药堂。
黄大夫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又不爱修理边幅,胡子有些乱糟糟的,厚朴与天冬都是黄大夫收留的孤儿,如今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厚朴聪慧沉稳,倒得了黄大夫几分真传,天冬老实话少,却没什么天赋,平日里都是守着药柜打打杂。
苏辞想上前帮忙,黄大夫瞪了他一眼,“你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身体,莫来添乱。”
厚朴点头道,“苏先生在一旁帮我们记账就好。”
黄大夫说话惯爱吹胡子瞪眼,苏辞也不在意,点头道,“那劳烦你们了。”
黄大夫也不再管这些药材,背着手走进药堂。
因药材繁多,他们三人一直忙碌到月上中天才全部归整入库。
此时整个小镇都陷入了沉沉的黑夜中,连月光都被乌云遮住了。
厚朴劝苏辞在药铺对付一晚,苏辞摇头,“娘子一个人在家中我不放心。”
黄大夫打着哈欠走出来,瞥了一眼苏辞,一脸不耐,对天冬道,“去给他拿盏灯笼。”
苏辞拿着天冬给他的灯笼出了药堂,街道上空无一人,偶有一两间铺子门口挂着的灯笼内烛火将熄未熄,勉强照亮一点道路。
苏辞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步履依旧不紧不慢。
刚过了林家铺子,身侧屋顶上忽然传来些微的响动,响动虽然不大,但在寂夜中听来十分突兀,苏辞举着灯笼照向屋顶,却看不清楚形状,他摇摇头,继续缓步往前走。
屋顶上趴着的黑衣人松了一口气,待苏辞往前又走了数丈,才起身跃向另一处屋脊,但方才跃起,只觉左侧腿弯出处传来剧痛,顿时失足滚下房顶,身下压碎了数处瓦片,发出剧烈的破碎声和重物坠地的闷声。
林家掌柜的听到声音起身,点了灯出来查看,却见檐下躺着一个黑衣人,正捂着左腿哀叹,身旁还有个散落的布包,隐约露出里面的金银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