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眼底黑沉,却仍勉强笑着点头,道,“娘子无事就好,下次我定不会再犯了。”
斛水镇(五)
虽然青棠一直说自己无事,苏辞还是请了几日休假。
家中药炉只有一个,苏辞买了新的药罐替青棠熬药,熬好了再换旧药罐替自己熬药,因此院中整日弥漫着药香。糖豆被薰得有些蔫蔫的,连蝴蝶都没兴趣捉了,只窝在猫窝里懒洋洋的。
他十分细心,请木匠做了躺椅和小几,放在葡萄架下,架上葡萄叶子已十分茂盛,在那里乘凉正好,青棠躺在躺椅上,身旁
小几放着蜜饯糕点,还有洗的干净净白胖胖的桃子。
苏辞在后园浇了菜,又摘了几根水灵灵的黄瓜,搬了小凳坐在青棠身旁,“娘子可要尝一口。”
他因方才净手,袖口仍挽起来,露出半截清瘦的手臂,修长的手指将黄瓜递到她唇边。
青棠下意识咬了一口,赞道,“很清甜!”
苏辞眉目舒展,露出清浅的笑意,收回手也咬了一口,道,“娘子种的,自然好吃。”
他恰好咬在了青棠方才咬过的地方,却又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青棠只觉得有些脸热,微微侧头假装去看糖豆,不敢再看他。
苏辞随手放下黄瓜,“娘子可想再吃个桃子?”
青棠生怕他又喂她,眼疾手快的拿过一颗桃子,“我自己来。”
苏辞眼里溢出笑意,站起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娘子先吃,我去做饭。”
青棠有些羞恼,低头咬了一口桃子,鼓着腮帮子狠嚼几口,颊边的梨涡忽隐忽现。
苏辞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忽然伸手,那桃子不知怎的又跑到了他手上,他低头咬了一口,又恰好咬在了她方才咬过的地方,“看娘子吃着很甜,现在尝了一下,竟真的特别的甜。”
青棠这次知他果真是故意的,只觉得双颊滚烫,指责的话却偏偏说不出口,月牙般的眼里憋出了水汽,雾蒙蒙的。
苏辞难得见她如此羞恼,忍不住弯下腰,他的鼻息喷洒在她脸旁,青棠只觉得本就闷热的空气更加燥热了。
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光影映在那双星辰般的眼眸里,那眼底深处藏着的细雪仿似被此刻阳光消融了一般,没有了往日的静和冷。
青棠下意识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初次见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世间怎会有人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呢?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双眼睛里会盛满了自己,会为她欢喜,为她惶恐,但她却不想看到它将来会为她悲伤,为她难过。
苏辞只觉得她微凉的手指覆在他眼皮上,带着些微的颤抖,她声音却出奇冷静,“相公,我饿了。”
他有些失落的站起来,青棠这几年身体一直康健,连风寒咳嗽都极少,这次忽然毫无预兆的晕倒,他心中十分担忧,但这几日将养下来,倒真像黄大夫说的那样无碍了,苏辞隐隐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却又说不出什么原因,惶惑之下总忍不住想多靠近她一分。
但……终究还是太心急了。
待用过了饭,苏辞又替她端来了药。
“我身体无事,不用再喝药了吧?”青棠吃了几日的药,闻到药味都有些隐隐反胃,倒有些佩服苏辞每次喝药都面不改色。
苏辞没料到青棠原来如此怕苦,心下觉得有些好笑,“黄大夫说还得再服几日。”
“那老头莫约是故意的。”青棠皱起眉。
苏辞又端来了自己的药,轻声哄道,“我陪娘子一起喝。”
青棠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皱着小脸喝了。
苏辞将手伸到青棠眼前,掌心摊开,赫然是两颗糖豆,“方才娘子陪我吃‘苦’,现在我陪娘子一起品‘甜’。”
这糖豆每次青棠只给他准备一颗,但他一直很想和她一起分享,因为他觉得药一点都不苦,但糖一直很甜。
青棠含住糖,眉间染上了温柔的笑意,晚风从他们身上吹过,糖豆跳上石桌,对着他们喵了几声,似在问为何没有它的糖。苏辞伸手想去摸它的头,它却又转身跳到了桌子底下。
待黄大夫开的药喝完了,青棠就催促苏辞回药堂,毕竟哪怕糖豆再甜,她也不想再吃苦了。
到了药堂,只有天冬一人守着,说王员外前几日意外离世,王公子伤心过度,竟病倒了,黄大夫带着厚朴去看诊还未见回。
苏辞这几日担忧青棠,将其他事忘在脑后,竟不知王员外何时出了事。
“王员外何时出的事?”
天冬见他突然变了脸色,有些奇怪,但还是道,“就在王小姐成婚那夜,据说因为心情好,喝了太多酒,路过荷花池的时候一头栽到了里面。当时夜深,戏台子就搭在荷花池附近,敲锣打鼓的声音太大,大家都没听到呼救声,但也许王员外喝的太多,栽倒之后根本没有呼救,反正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
“当时王员外身边没有仆从吗?”
“官府这几日传唤了他身边的下人,说当时花园里十分热闹,十几米外就有人在看戏,王员外也不要人随身伺候。后来官府
还查看了王员外失足附近,发现也只有他一人的脚印,故而官府昨日就结案了。”
苏辞面色有些冷,却不再说话。
直到快晌午,黄大夫才回来。
天冬问了一句,“王公子病的可严重?怎不见差人来取药?”
黄大夫正微微皱眉思索着什么,抬眼见苏辞今日也在,眉头皱得更紧了,也不应天冬,冲苏辞道,“你娘子无碍了?怎么今日愿意屈尊来我这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