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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第1页）

像当初肖老板说“你没错”一样，我们永远处于自己的黄金年代，永远赢，永远是冠军。

第二年春，《呓语》正式出版发行。俞梦选择了《宇宙诗人》那首短诗作为小说集的开篇，虽然编辑郑重地跟她说：“我觉得这几乎是你所有写过的东西里面最烂的。”

俞梦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后来的眼光来看，这首小诗确实写的乱七八糟，从意象和灵气上都看不出什么长处。

但是它见证着她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出版社牵头，同期出版的这批青年作家趁着上海大书展的机会，一起在上海的一个书吧里办了见面签售会。

这场经年大梦，或者有关于天才的痴念妄想，或者有关于流言和她对崇高的思考，有关于她和母亲之间的缠斗战争，都将由她自己来讲述给她的读者。

签售那天，沈岐黄带着棒球帽坐在角落里，俞梦只能看到他下半张脸，猜他的表情是坏坏的。

他们年轻的，多少痴梦，多少幻梦，从安川发源，生根于脚下的土地，奔赴远处的河山。

俞梦很紧张，她准备了好几个晚上的稿子，还是跟最初一样生怕怯场。主持人照例问她为什么开始写作，她则语气缓慢地跟大家讲述自己写作的起源。

“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典礼上说《透明的胡萝卜》是他写作的，他所有的写作都起源于那个顶着大脑袋的小黑孩。大言不惭一点说，我所有的呓语都起源于一个荼白色的月亮。”

“这本书里有我所有的梦话，很开心大家能够喜欢它。”

她的话音刚落，听众席上便有一位读者举起手来，想问她问题。

女孩开口便是一声“学姐”，她说她去年刚从川中毕业，在上海读大一。

哟，学妹。

“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很好奇学姐是什么样的人了，因为傅老师一直提起你的名字，说你有少见的天分。”女孩明眸皓齿，笑起来很好看，“所以其实在《呓语》里读到你对‘天才’两个字这么纠葛的时候，我很意外。”

“我在想，你这样的天才也会这样想吗？傅老师一直都让我们看你的文章。”

俞梦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女孩满脸青春洋溢，勾起了她久远的记忆。

她并不是女孩口中描绘的“天才”，在高中获奖前她从来没有得到傅老师的正面肯定。她能走到现在，都是因为朋友和亲人的鼓励，都是因为自己满心的不甘心和不放弃。

她看着那个女孩子，时至今日才真的完全理解了凌筱筱。

她理解了凌筱筱被称赞为“天才”时候的心情。

她大概也是在想，她只是一个略微有点天赋的普通人，她能达到那个高度，都是因为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这些东西都是“天才”这个词解释不了的。

俞梦莞尔一笑，说：“你听过加缪在《西西弗斯神话》中的一句话吗？”

“哪一句？”

“人类应当想象西西弗斯的快乐，因为向高处挣扎的自由本就足以填满一个人的心灵。”俞梦道，“我不是什么天才，但我很幸运，我一直拥有向高处挣扎的自由。”

她真的不再纠葛于这个词了。

对这个词的执念伴随了她整个青春，像梦魇一样跟随在她身后，没有来早也没有来晚，但是恰恰好，在此刻退场。

她不仅站在了凌筱筱的位置上，也成为了跟她一样很厉害的学姐。

俞梦，未来的你，不必像任何人，仅仅是未来的你啊。

女孩乖巧地点点头，又提起那个共享文档。

“学姐，你创立的那个回忆录到现在还在使用。我们一直在更新换代它，不停换届。我一直想亲自问问你，你对川中最深刻的印象到底是什么？”

“我啊，”俞梦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记忆的蒸汽合拢，烧出久远的真相。她对上了角落里沈岐黄的眼神，笑出来，“我以前真的很讨厌川中。”

女孩“咦”了一声。

“我讨厌川中里各种反人类的规定，三年里差不多有两年都在想着怎样逃离。”她话锋一转道，“但是，不可否认，现在，我还挺想它的。”

我的大象塔。

“因为，我在那里遇到了好多人。它负担了我的天才梦——不对，所有人的天才梦。”

沈岐黄在台下带头鼓起掌来。她好像说了很了不起的一番话，不好意思地眯眼笑起来。

那三年她都是在梦游，那的确是他们的天才梦。

今天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还聊到了以后。俞梦说，总有一天要一起去一趟东京吧，等富士山落雪的时候。沈岐黄说不必等，就今年冬天吧。

梦境是这样被付诸现实的。

人间山高水长，他们要一起站在一万次日落月升之后。

“希望你也能永远做梦。”俞梦歪头，对女孩温柔地笑。

她的视线一时被眼前的阅读灯挡住，那个坐在角落里的身影也模糊迷离起来。于是她伸出手，捧住了眼前的一缕光，光之后是他也在朝着她笑。

这一缕光诞生在一万次日落月升之后，飞跃了地平线，那是一个不知道开头也没有写结尾的故事，模糊的暮光和月色描摹爱人的脸。

谁都写不出更完满的结局，除了他们。

“谢谢学姐！像你文章里用的那个词语一样，那听起来真的很‘绮丽’。”女孩笑着说。

谁说不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