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孩子的天性是爱父母的,只不过,父母却不都是天性爱孩子的。”
汤姆逐渐握紧拳头,不发一言。
“我见过很多父母,有的爱自己的孩子看作眼珠般宝贵;有的恨自己的孩子、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有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将孩子看作是权利的异化,情绪的垃圾收纳箱,享受着上位者的操纵感和迁怒感,甚至还可以自圆其说,说‘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必须听我的’。”
他眨了眨眼睛,爱得自然的血缘,恨得绝望的现实。
“我有点不幸,父亲就是最不配为人父母的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都比他干净。但是又很幸运,我的母亲,又是在竭尽全力爱着我,为我找寻活着的一线生机。”
“而且,我主动争取的离开家族那段时间,又特别运气好,遇到了十初师兄,长兄如父,我在他身上找到父亲应该有的模样,他一直劝解我,要我莫回头,朝前看。”
“当时十初师兄告诉我,人最大的善良,其实是在自己的权利范围内,不去为难别人。”
多丽斯的十初师兄确实对她很好。
汤姆若有所思眨了眨眼睛,忽然终于明白了11岁那年万圣节当天,她为什么说到风槿爱着他,眼里的悲伤那么绝望。
她继续说着,“经历的事情越多,接受的善意更多,慢慢我就不恨了,恨着他们,评价着他们的愚蠢,为年幼弱小的自己委屈,都是在为难我自己,都是在伤害自己。
我要朝前看,永远都不要向后看。
如果连我自己都在伤害自己,那我真的太对不起自己了,太对不起一直努力活着的我。
我的生命的主宰权全部属于我自己,在这个权利之内,我应该对自己好点,吃好穿好过得好,不为难自己。
过去无法改变,但现在及未来是我的,我不能让过去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我,笼罩我一生。
错的是他们,不是我,何必要惩罚我自己。
我不恨他们对我加诸的所有伤害,也不渴望他们爱我了,随着父亲的自然死亡,一切就这样消解了。
但是他们的行为,是我要引以为戒的。”
感觉放下又没完全放下,多丽斯有时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但现在,她能坦然讲出来,总归是个好预兆。
“如果小时候的我,”她突然想到一个设想,兴致盎然道,“能看到长大后的我还揪着往事不放,她肯定会一边骂我一边揍我。”
汤姆听到这儿,转眸就见多丽斯忽然笑出了声,恰如冰雪消融后的温暖开怀,只听她分享道,
“她没准会板着脸,特别不开心,鄙夷不屑地叨叨说个没完。
‘嚯!我日思夜想地想活着,就活着成你这副伤春悲秋的蠢笨模样,这还是我吗?简直不能忍,还不如我,我居然还期待你出去长些见识,看遍世间风景,你还有脸来见我,滚蛋,’
如果我真的开始走了,她还会追上来打伤我,心里解气后,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手下却一秒不耽搁地救我,生怕我死了,成了她罪过,耽误了她魔力提高,哈哈哈!”
她掩口笑个不停,整个人的状态松弛而惬意。
汤姆唇角轻轻勾起,似乎是被她感染得笑了,他低头就看见多丽斯莹白的脚指头轻轻晃着,像极了猫咪开心时微微晃动的尾巴尖儿。
笑得够了,多丽斯清了清嗓子,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笑意,
“当然啦,我也一定会蹲下身子,抱抱才到自己大腿的小姑娘,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再亲亲她别扭无措的脸颊,两边都要。那时我说话的声音一定要特别温柔,就吃这一套的她肯定无法抵抗。我还会告诉那个小姑娘,一切都会好的,相信自己,勇敢地向前走。”
她抿了抿嘴,不好意思笑道,“有点不厚道打趣自己了,小时候我都是时时警惕着,看着我的人,期待天才坠落的人,太多了。但是,现在回头看过去,我就是最好的,人生每一步选择都走得那么干脆利落,哪怕我是早亡,在历史史书上,我也是世所罕见的璀璨星辰,是一抹惊艳世人的落笔。”
汤姆的记忆迅速收拢,此刻多丽斯的自信乐观,如果语言能描述的话,他觉得之前读过的麻瓜写的一本人物传记,得以诠释,‘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
他想了想心中早已决定的答案,决心再试探她这最后一次。
汤姆问道,冷淡的语气缀上了些认真郑重,“多丽斯,你愿意和我出去一趟吗?”
“去哪儿呢?汤姆。”站起身来,多丽斯转头看向窗外。
雨停了,稀薄的阳光跳跃上了窗户,在地板上留下一片白金画布。“雨停了,我们还是要带把雨伞,淋雨不好,万一等会又下雨了呢。”
“去小汉格顿,”汤姆说着,拉起她近前的手腕幻影移形,话音刚落,他们就回到了他卧室。
过了一小会,多丽斯重新从自己卧室出来易容后,人已经变了个样子。
一头棕色的利落短直发,画得略略粗糙的脸颊上还随意点了几个雀斑,短袖长裤的打扮,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白中带点暗黄。
她掩饰过的棕色瞳孔抬眸看去,汤姆留着半卷的棕色头发,肤色偏黑,身子一半隐藏在黑暗里,乍一看还以为哪个陌生人站在那儿。
看了看她身上没有平常的那个小挎包,手指没有任何配饰,汤姆来到她面前,“多丽斯。”
熟悉的黑眸看过来,她笑说着,“要不是你叫我,我都认不出来你,汤姆,你这样好像常年打魁地球的人诶,晒得真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