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巾豪鄙夷地道:“你们这个年纪,就算成绩不好上不了高中,去职业学校学个技术也是一条路。怎么能小小年纪就开始打家劫舍了?”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叫我爸妈。他们两个在东莞打工,你叫了也未必来。”
谢巾豪沉默了几秒,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她语气软了几分:“我觉得你现在还不清楚情况的严重性,不明白警察为什么非得叫你监护人到场。因为你今天的行为,已经不是给你个处分教育,让爸妈领回家就行的。你已经年满十四周岁,你需要对抢劫行为负刑事责任了。更何况今天不是几十块,也不是几百,而是足足三万,这已经满足抢劫罪的巨大数额的标准了。”
少年脸色陡然一变,他平时习惯了小打小闹地从小学生和老人那里抢个百八十块的,从来没有什么事,难道说今天真的闹大了?
“你,你不是在吓我吧?”他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
“你觉得呢?不妨告诉你,那钱是我给我弟报补习班用的,所以才放在他书包里。没想到啊,钱还没到老师手里,就先被你拿走了。要不是我在学校附近等着接他,怎么能这么巧,就抓你个正着呢?”
“你,你弟弟?你是说那小孩是你弟弟?”少年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没错,你之前问他伸手要钱,他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没想到你胃口这么大,三万的现金,你竟然都不犹豫一下就拿。”
少年扭头看向身后的弟弟,厉声道:“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那小子他有个当警察的姐姐?”
谢巾豪喝止了他对弟弟难听的辱骂:“你骂他做什么?他不是什么好孩子,但我想还来得及救。你还是先担心担心怎么和你年迈的爷爷交代你的所作所为吧,来日进了少管所,他老人家可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呢。”
说罢她俯身到小孩身边,尽可能听起来没那么严厉地问道:“你是我们纯钧的同学,对吧?你叫什么?”
“汤霖。”
“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弟弟呢?你和他相处不来,完全可以不和他来往的,为什么要说那样难听的话针对他呢?”
“我,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姐姐,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欺负他了,我保证。”大约是惧怕面临自己兄长那样的处罚,男孩声泪俱下地祈求道。
“那你知道你的那些话,对他造成了伤害吗?”
“知,知道。”
“好,犯了错就要改正,就要接受惩罚。你按姐姐说得去做——去给夏纯钧道歉,真诚地道歉。然后写一封两百字的书面道歉信,私下给他,好吗?”
“……好。”
夏纯钧一直等在走廊里,直到他的同学语气恳切地祈求他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时,他还觉得难以置信,像看到了最神奇的魔法。
“你怎么做到的?他竟然求我——原谅他?”他问谢巾豪。
“对付这种人,不能等他悔改,而是要给他一个犯大错的机会。”谢巾豪给他讲述了给他百八十块的钱只能换来批评教育,但是三万块可以送他进少管所改造人生的逻辑。
“所以有时候想要惩罚一个人,自己把伤口缝起来是没用的,你得把这个伤口故意扯大,才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疗效?”
“你小子还挺会总结。没错,是这么个意思。”
摆脱了被同学欺负的恐惧后,夏纯钧这个夜晚睡得异常香甜,但一阵惊叫声搅扰了他的好梦。他确认了声音是从隔壁屋子传来的,心下一震,白天那个拿捏人仿佛有七十二般手段的女警察也会做噩梦吗?那个护在他身前、尊敬点他应该叫一声姐姐的人也会有困于梦魇的时候吗?
他敲敲她的房门,轻声问道:“姐,你生病了吗?需要帮忙吗?”
无人应答,惊恐的叫声还在继续。他更奇怪了,她的睡眠一向很轻,甚至经常入睡困难,为此她姐姐买给她一种叫褪黑素的保健品。他也是第一次从她身上知道,原来是有人沾枕头睡不着的。
“你不回答我,我就当你生病了,那我进来了。”
夏纯钧自认教养不多,必要时候他可以非常没有素质。但是奶奶教过的,男女有别,要尊重女生,不可以随便打扰甚至冒犯别的女生,更不要说进房间敲门这种再基本不过的礼貌了。
那个说他睡相不好的人此刻正蜷缩成一团,身上一点被子没盖。也是,明明是三伏天,她却还是长袖长裤的睡衣,能不热才怪。
夏纯钧记得某本书上说这种无意识团抱的姿势是人在很恐惧的状态下才会摆出的姿势,模仿尚在母体中的情形来找到一丝安全感,他想她一定是做了噩梦,害怕极了。
他靠近她,注意到了她脸上浅浅的泪痕,大约是刚哭过,枕边的那只手紧紧握着拳。他像她对自己做的那样轻轻拍拍她,仿佛是中国人的本能,他替她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肚子。虽然他不知道他一个小孩能做什么,但如果她的梦中有什么超自然力量,那他在这至少算个人。
房间很安静,安静得他几乎可以听到她的喃喃呓语,虽然听不大清。他从她破碎的语句中拼凑出两个字:南方。
他不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真奇怪,他们所在的城市不正位于西南吗?她心心念念南方做什么?难道非要到江南才能叫南方吗?
他从床头抽了纸,帮她把泪水和额间的汗水一道擦干,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姐姐真的非常好看,他们班女生没骗他。她们在家长会上见过谢巾豪,惊为天人,后来每次家长会前都会问他这次是不是他姐来给他开?她们想看漂亮姐姐,她们赞她比电视上的明星都好看,说她长得像阿娇和王祖贤的结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