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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一点清寒,砸落眉间。

这是长安春日里,下过最小的一场雨。

孟汀立即收起招式,低身伸手要抹他额间。他推开孟汀的手,偏过头去,斜对方一眼,干脆单手撑着凌波台跃上去,越过孟汀,顺手勾走了昆吾刀。

李鉴将凨手往岩石凹陷处一浸,满掌潮湿,水顺着刀身沟壑落到锋芒处。他以刀代毫,快书二子“且祝”,淡淡道:“我师父下半句偈语补得颇好,上句理占多了些。不若如此,此偈祝你也祝我。”

“很有长进。”孟汀道。

且祝来去不生灭,共我风露立中宵。

他收刀掌灯先下了凌波台,习惯性地回身要扶李鉴。那本来在斟字酌句的假文人跪在台边,抓着时机凑过来占了个便宜。他要挑拨孟汀,却又生涩得很,一碰就跑了,自顾自跳下来,牵着马就往前走,拉长了声音道:“马上日落,不上武关道就麻烦了。”

雾气渐薄,夜幕渐沉,他在若有似无的风中,听到自己聒噪几日的灵台平静一瞬。

孟汀在他后头,遥遥地道:“李翰如,我看你身子也快好透了。”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

虽然随榜更新但是没忍住写了xql贴贴

文中孟汀背的是王翰的饮马长城窟行

入瓮第三十一

小满,平康坊何宅。

王安人将袖子用缚带束起,坐在院中削薄竹片。竹子是终南竹,手里是龙泉铁,她要做一个滚灯,只因读书时偶然得知这奇特物件“胸中烛火一点,旋转飞覆,而灯不倾灭”。

她将竹条围作大小不一的圈,摆放在一边,心里想着家里灯烛是否要添。恰在此时,大门开了一线,何昶闪了进来,见她坐在庭前阶上,忙不迭地过去将地上竹环竹片全往怀里一抱,用手肘推她进屋:“风大,芙儿仔细着凉了。”

“吹面不寒杨柳风。”王安人笑着将削刀摆在一旁,去庖厨将饭食端出来,“郎君今日可还顺利些?”

何昶蹲在地上给她摆弄竹片,听到这话时定了一下,一时没回应。王安人脸上端着笑,心里头沉沉地压了一块石头。

自从何昶从刑狱回来,他们便搬了家,这平康坊的宅子确实离皇城近了许多,却老旧空阔得令人不适。王安人一日出门时转了一圈,惊觉此院身后靠着的是旧安王府。

这是她的郎君向当朝天子要来的庇护。

她注意到何昶愈发谨慎起来,每日晚上戊时三刻就要吹厅堂里的灯,剩一只烛火,对着镜子映照。且夜里他不再与她同房,在厅堂里摆了被褥睡。王安人是大家子,不会因此同寻常女儿一般计较郎君的反常,她太能窥出何昶的恐惧了。这种恐惧,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方才阁中开了会,对于西羌之事、巡盐之事多有争执。不知道陛下那里进展如何了。巡盐御史已到江淮、三吴,动摇山岳,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必”何昶闭了闭眼,缓缓起身,“我只盼着,早日有个结果。”

他深知从查账的那夜起,自己就已入局。在端王一党眼中,他何昶已正式成了李鉴身侧的一条狗。与孟汀、钱穆二位顾命不同,他人微言轻,实在鲜有价值。但若往李鉴的“不在酒”去猜,他赌李鉴看中的必然不仅是他的明算出身,还有他在通政司的言路之务。

君心难测,何昶的猜想只到此处。

二人坐下来,沉默地用了晚膳。王芙往他碗里夹什么,他就吃什么,米饭一口没动。

今日阁会上,钱穆没有来。在老师的空座位旁侧,他见到了林伯祯。林伯祯双目畏光,传言说是多年前一场席卷大豫的疫病所遗之症,可当何昶望向他时,分明感到此人正灼灼地盯着自己。

他觉得自己刚查了人家户部的库房账目,不受待见也是合理,对林伯祯也算坦然——直到他听闻钱穆不在是因其身体有恙,林伯祯代为主持阁会。

这是他印象中钱穆第一次生病。

将纷乱的思绪理了理,他如往常般夸赞了妻子的手艺。膝下的黄狗绕了几绕,他看得眉头松了下来,拿吃剩的骨头喂它,王芙在旁边看着笑,顺手将碗碟都收拾了。

她正要起身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何人?”何昶手里的动作停了,转向院中高声问。

没有回应。

王芙手里的瓷盘几乎摔在桌上,被何昶一把扶住。他早有些预感,闭目片刻,对着王芙说了句“我去看看”,袖子却被王芙扯住了。

“我去。”她低声说,将碗碟塞到他手里,回身向院中去了。

她将怯色全部收敛起来,快步走到门前,将那木门上的闩锁除去,一把将门扉拉开。火光连同父亲死时的情景一同掠过眼前,王芙没有眨眼,直视门外一群身着明光铠的羽林卫将士。他们之中,簇拥着一个文官打扮的使者。

“安人,何参议可在?”

“使君有何事?”王芙道,“时辰不早,将要宵禁了。”

那使者朝她笑了一下,低声道:“安人莫要为难我,实在是朝中有要事。我乃户部司务,替林尚书来请参议入宫共议。”

“我家参议今日早上方与尚书相见,有何事是非要此时入宫说的?”王芙将门一挡,“此外,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你户部尚书能调令羽林卫将士。”

她话音刚落,那司务一挥手,两人上前来将她肩膀按住,要往旁侧拽。王芙吃了一惊,随即心头火起,硬抽出手将身侧一人打得一个趔趄,挣出身来,怒道:“我乃太原王氏王芙,僖宗朝秉笔女官是也。尔等何人,私闯我宅,劫我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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