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笑问:“这些对策是不是想了很久?”
“没多久,”邓衿笑笑,“几个月吧。秋时在村里学农政,我本想告诉他我在想什么,但二老身份尊贵,念及你们的意见,就中途止住了,和他陌生了几个月,现在才破冰。但没想最不用担心、最支持我们的还是二老。”
祖父笑了笑:“送年礼前,做过不少功课才敢来吧。”
“是,找了二老发过的所有手稿,借此揣摩性情,自觉不是迂腐之人,才敢来试一试。”邓衿道。
祖父轻叹,“迂腐也罢,我和如青老了,又能拦着谁。”
“非也,”邓衿道:“父皇念你们,朝官敬你们,邻里重你们,身份尊贵,若有需要,说一声即可。何况二老身体硬朗康健,比什么都重要。”
祖父慈笑:“太子一言,老朽记下了。”
邓衿笑笑。
“还有件事,想同太子殿下商量,”祖父斟酌,“我和如青教导子须几十年处世为人的道理,他懂事勤勉,从不悖逆,在朝为官能助殿下一臂之力。但他是早生之子,身体抱恙,有时心有余力不足,恐帮不上殿下什么忙,甚至需要人看顾,望殿下谅解他一二。”
邓衿:“我知道,我只望他平安快乐,别无他求。他生病我学医,他吃药膳我学膳,整屋子洗衣做饭这些我来做。不敢说让他一世无忧虑,但求尽我所能让他不后悔。”
“……倒也不用,”祖父笑笑,“子须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这么些年都只在家看书,做些零零碎碎的小活,比如夏时喜欢洗衣服,也算他乐趣所在,我和如青从不拦着。”
“他愿意那就一起,左右我在,不会让他一个人捣弄。”邓衿道。
聊了许久,越聊祖父越满意,最后见天色不早,并肩着走出园子。即将分开时,祖父道:“太子,我这里有封信,是我和如青给陛下的。陛下虽然明事理,但有时会拧上一阵。如果他为难你,你把这个给他看,我和如青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邓衿接过信,指尖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俯身一拜,“多谢。”
月上中天,邓衿回客房时发现卧房烛光暖暖,轻轻推门,“仔?”
宋子须立刻从桌边站起,“殿下,阿爷怎么样?”
“你祖父母比我想的要通达豁然,”邓衿带着他重新坐下,“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做,说了你一些我已经知道的情况,再就是给我一封信,让我在被父皇为难时交出去,不知道写了什么,现在不好拆。”
宋子须笑了起来,“我祖父平时话不多,不了解的人会觉得他严肃,但他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真正相处起来,是很好的。”
邓衿笑笑,“看出来了。”
片刻,他问:“仔,我最后问一次,后不后悔?”
“……不会后悔,”宋子须又重复一遍,“我觉得殿下很好,我不会后悔。”
邓衿轻轻揽过他,“我也不会让你后悔。”
接下来几天,邓衿和宋子须觉得当二位老人的面黏黏糊糊不妥,于是商量好没搬到一处。
邓衿知道祖母喜欢菱州的小玩意儿和好玩的东西,常常陪她捣鼓一些小手链小钟表,又或者和她比菱州那片地的一些玩乐,常逗得祖母笑声不断。
祖父爱下棋,邓衿棋艺精湛,棋逢对手,对弈一场畅快淋漓;又爱书画,邓衿也精通,能和他讨论一整天,引得不怎么说话的祖父也滔滔不绝。
转眼到了回程日,邓衿一身锦袍素绒,打着伞站在雪地,“我回了。”
“哎哟,回吧,你看看冻得。”祖母捧着邓衿的脸,悄悄塞给了邓衿一包油纸酥,“我和老头子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个是我们宋家堂的酥饼,我和老头子弄的,外边买不着,你饿了路上吃。”
邓衿笑了笑,“多谢阿母。”
祖母和祖父进屋了,留了时间给宋子须和邓衿说话。
“仔,”邓衿揽过宋子须,“来皇都回学的时候捎个信,我在城外接你。”
宋子须应了一声,回抱邓衿,“殿下,你怕不怕啊?”
“怕什么。”邓衿道。
“跟皇上说的这件事,我参与进来了,不能只让你去受。你把时间往后推,等我过去了,我们再一起说,这样可以吗?”
邓衿轻笑,“只怕他当你挑衅他。这件事求的人越少越好,我来。”
宋子须:“那如果有什么事,殿下和我传信可以吗?我不能置身事外。”
“嗯,”邓衿道:“不瞒你。”
邓衿放开了他,又搓搓他冻红的脸,道:“回去吧,太冷了。”
“……嗯。”宋子须站在门边,目送马车远走。
一月后,快马入皇都。
邓衿被昭去御书房,不知道同皇上谈了什么,皇上大发雷霆,让邓衿在东宫禁足,皇族年宴也没能出来赴宴,对外称病。
东宫里,邓衿站在廊下放飞了一只带信的鸽子,是给宋子须报平安的。
皇上虽然将他禁足,但衣食没短,并不难熬。他也把宋姜儒士并写的信件给了皇上,只需要再过些时日,皇上自己就能想通。
二月,宋子须的马车在皇都外的一个小城歇息,没捎信让邓衿来接。
但不知道谁给的消息,马车到皇都大门外时,宋子须还是透过帘子的一角,看到了带着小顺子和几位宫仆的邓衿。
他一身青衣,如春意明朗,扶宋子须下车厢,“不是二诚守将通知我,我就来不了了,怎么不捎信。”
宋子须脸颊红扑扑的,“宫里离这里好像有点远,怕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