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乘垮着脸,方才还对这些点心馋得不行,此刻却是看也不看,他抬起头,正要大声驳斥,但在第一次认真看向对方的脸后,他却是突然愣了下,到嘴边的话也随之一转,欢快道:“好啊~”
嗯?男人方才还很游刃有余,逗乐闲聊般,此刻额角青筋却是跳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无比和蔼,和蔼到甚至让人有几分毛骨悚然:“你答应得还真快啊——”
没等他这句咬牙切齿的话说完,路乘就已经精准地往他怀里一扑:“师父——”
犹如流浪的小狗终于找到了家,他在商砚书怀里蹭来蹭去,蹭得商砚书都有些招架不住,叫停说:“好了好了。”
他把路乘微微拉开,摸着自己的脸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用的可不是本相,而是法术变幻出的陌生面孔,衣物也跟之前穿的不一样,他自问没什么破绽,但路乘却好像一下就识破了。
“什么怎么看?师父就是师父啊!师父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出来!”路乘其实也没有什么认人技巧,只是在跟一个人相处很久后,会有种冥冥中的感觉,就像无论怎么样,他都能认出哥哥一样。
虽然其实第一次见到商砚书的时候,路乘好像并没有那种灵魂被触动的感觉,但是不重要,一定是因为他哥哥转世的缘故!反正他是跟着天外镜的指引一路找来的,不可能认错人!
路乘答得分外理所当然,商砚书听着却是一阵难以形容的奇妙,他假身份众多,即便是在魔域共处数百年的属下,也未必能认出,他每次玩这种扮演游戏,暴露身份大多是他玩得倦了,主动使然,但路乘却好像不论如何,都能认出他,就像那夜保证的那样,碧落黄泉,苦海尽头,他都会找到他,奔他而来。
“爱徒啊——”商砚书将人搂在怀中,贴蹭着路乘的脸颊,这几日找人的烦躁和恼火尽数被此刻的愉悦取代。
“为师都有点舍不得离开你了呢。”他似假似真地说。
“为什么要离开?”路乘立刻把商砚书的袖子抓紧,一副担忧恐慌状。
自然是因为,游戏迟早是会结束的。商砚书从不觉得这段师徒关系会长久,本就是一时兴起的游戏,难道他要跟路乘玩一辈子吗?等游戏结束,他可是要在路乘面前现出真面目,再给这傻徒儿一个狠狠的教训,来发泄他这些年在路乘这儿受的气的。
正常人大抵会觉得圣兽麒麟很珍贵,尤其这还是只实力不强好控制的小麒麟,即便不杀了剥皮炼宝,栓在身边做个豢养的使役兽也不错,但商砚书的思维逻辑向来跟正常两字不太搭边,他才不管什么圣兽不圣兽,珍贵不珍贵,他行事只凭喜恶,路乘惹了他,自然该付出代价,而劫火太岁要的代价,往往都很血腥残忍。
不过,这是商砚书以前的想法,现在……
商砚书看着因他不回答、眼中不自觉开始聚起泪光的路乘,笑吟吟说:“爱徒不想为师离开?”
“嗯!我要跟师父一直在一起!”路乘的眼睛犹如打花的荷包蛋般,忍耐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害怕大哭,“师父——”
“你不要走——!”路乘往商砚书怀里一扑,泪水混着脸上沾的泥尘一起抹到对方衣袖上。
商砚书向来是有点洁癖的,此刻被路乘抹的满身泥点,却丝毫不见恼意,只回拥住对方,用一副大发慈悲的语气说:“爱徒那么不想为师走的话,为师也不是不能考虑下。”
“不行!不许考虑!你就是不许走!”路乘一边哭得泪眼汪汪,一边还很霸道地放话。
“好吧好吧。”商砚书似乎很勉为其难,但眼角眉梢的愉悦欢欣却是藏也藏不住。
虽然商砚书答应了,但路乘的泪水却还一时无法止住,又哭了一阵,最终在商砚书的点心攻势下,才抽抽噎噎地慢慢停住。
填饱了肚子,师徒两便离开茶摊,商砚书撤去了变幻面容的幻术,也重新换了身干净的仙风道骨的白衣,再用法术把路乘那身泥污洗去,同样换了干净衣服后,师徒两便沿着河道往玄武城走。
“师父——”路乘走两步就不肯走了,他拉着商砚书的袖子,“你背我。”
他理所当然到甚至不是询问,而是直接要求。
“为什么?”商砚书眉梢一挑。
“因为我好累。”路乘一副指责语气,无论是三天的赶路还是之前的大哭都是很消耗体力的,他会那么累完全都是商砚书的错。
“怎么就是为师的错了?”商砚书莫名道,路乘刚才哭确实是他搞出来的,但是赶路难道不是路乘自己在风翼船上睡着的原因吗?说起来他这三天找人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呢,要问责也该是他问责路乘,害得他连玄武城的那场好戏都错过了。
“要不是你那天下午有事出门,我怎么会走丢呢?”路乘振振有词,恶马先告状,“所以都是你的错,是你把我弄丢的,你要负责!”
商砚书眉梢又是一挑,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路乘敢跟他这么胡搅蛮缠,还胆敢让他背他了。
搁以往他肯定是要恼火的,即便不发作,也一定要把这笔账狠狠记上,等着游戏结束一并讨回来,但是现在,商砚书只是叹了口气,以一种看似不情愿实则心情依然很愉悦的语气说:“上来吧。”
话音落下,都不等他蹲下身,路乘就已经像只兔子一样轻盈地扑跳到了商砚书背上,商砚书同时也稳稳地将其接住,抱稳腿弯,不紧不慢地沿着乡间的土路前进。
此刻并非农忙时节,他们所在的位置又是偏僻的荒野,一路走来不见人烟,只有道路旁原始葱郁的林木和浩荡奔涌贯穿整片北方大陆的汤汤大河,天地无边广阔,空寂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