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瀛弱的生命
雨仍然不紧不慢地下着,铁蛋儿姥姥把一块雨布顶在头上,紧紧抱着十娃,说:“你看这天也是怪了,一秋天都不下个雨,今儿偏偏就下个没完。”
铁蛋儿大“嘿嘿”笑着应和。
大概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接生婆的大门口,铁蛋儿姥姥坐在车上没有动,铁蛋儿大拿了一包黑糖大步流星地跨进接生婆的门。
把糖郑重其事地放在一个紫红色的板箱柜上。
羊换一家正在吃早饭,一人一碗小米粥还有黄灿灿的窝窝头,铁蛋儿大看到饭菜想起自己也饿了,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羊换看到铁蛋儿大进来,急忙让坐到炕沿边上,拿了一个窝窝头递过去,说:“老婆要生了?还没吃饭吧?”铁蛋儿大不客气地接过窝窝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客气地对着羊换妈说:“还得烦请您走一趟。”
羊换妈坐在炕沿边,二话没说跳下地披了一件衣服就跟着铁蛋儿大往外走,她可知道生娃娃这种事那是一分钟都耽搁不得的。
蒙古高原地广人稀,十里八村只有羊换妈一个接生婆,哪家有要生娃娃的大肚老婆,都是提前打过招呼的。羊换妈也是随叫随到,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刮风下雨。
羊换妈其实也不是大夫,连赤脚医生都算不上,只是年纪大一些,o多岁了,之前给牛羊等牲口接生,后来当地人生娃娃也来找她了。
这女人生得粗手大脚的,但却胆大心细,大部分都能搞定,遇到一个难产的,就一定保大人牺牲孩子。她会把孩子在子宫里肢解然后用手清宫,取出胎盘。在缺医少药的蒙古高原救了不少人的命,虽说赶不上如今的医疗,留下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却只要能保住性命,也是人们最大的希望了。
应对生产时的一些状况,她有她独到的手段。
那年头,孩子愿意生就只管生,没了这个当然还有下一个。在贫穷落后的农村牧区,孩子和小羊羔、小牛犊差不多,夭折的很多,但每家仍然会有几个孩子。那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的政策。也没有节育的好办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长长的夜晚无事可做便造出了很多孩子。
所以十里八村生娃娃的都请她,也放心。
就见羊换妈爬上驴车,铁蛋儿姥姥往车辕处挪了挪,招呼羊换妈:“您老辛苦跑一趟。”
羊换妈伸头到雨布下看了看十娃说:“这胖小子,还好吧?看那白白胖胖的,奶水够吧?看你那两大罐子,这小子一定不缺吃,有福气咯!”
铁蛋儿姥姥不好意思地抬头看看铁蛋儿大,说:“够吃够吃。”
十娃也是羊换妈接生的,不过十娃已经是第十个孩子了,所以没有任何意外和卡磕,不到十分钟就落地“哇哇”哭了,人都说比上一趟茅房拉一泡屎都利索。
铁蛋儿大回头招呼羊换妈:“您老坐好了”,便把驴车赶得飞快。
一会儿子功夫就回到了自家大门口。看到二娃蹲在大门口,焦急地问:“咋样了?你嫂子咋样了?”
“生了。”
“生了?”车上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句话。
铁蛋儿大顾不上招呼接生婆和外母娘狂奔入门。
他看到铁蛋儿妈疲惫的样子,看到隔壁李二老婆在旁侍弄着一个看上去没有多少活力的孩子。
铁蛋儿姥姥把十娃放在炕上来看这个刚出生的婴儿。
羊换妈是裹了大脚后的三寸金莲,扭扭捏捏最后一个挪进门。
他们都看到一个小得像猫、气息奄奄的孩子,一身青紫,皮肤附着一层白白的像霜一样的东西。
羊换妈二话没说,用手抓住孩子的两条腿,头朝下提了起来,然后用两个手指使劲抽打孩子的脚底板。
“哇——”在羊换妈抽了五、六下之后,孩子终于爆出一声不十分响亮的啼哭。
隔壁李二老婆向羊换妈投去钦佩的目光:“我已经弄了半天了,一直没有哭声。你们回来的真是时候!这孩子命大,一定也福大。”
铁蛋儿妈疲惫、焦虑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羊换妈说:“这娃娃出生青紫、皮面带霜,怕日后会妨门妨户,就叫无芳吧。”
铁蛋儿大一个劲点头,“无妨、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