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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数着数着,到了高考前的最后一天。
学校打着“日常高考化,高考日常化”的名义,雷打不动地组织了最后一次跑操。
那万年不变的运动员进行曲一响,大家心里不但燃不起任何激情,甚至隐隐有些萎靡之势——根本不用想,今天跑操的歌曲肯定还是那个老套的“1234”循环曲。
穿着校服的方队们有气无力地在操场集合完毕,随之响起的果然是有节奏的哨声和铿锵有力的“12341234”。大家抬起的脚步很虚浮,一点儿看不出什么少年人的激情。
就在所有人都悲愤地想着“最后一次在学校做的事情竟然是跟着这破音乐跑方队喊口号!”时,广播里的音乐突然“沙沙”地卡顿了几秒,像是什么意外惊喜发生的前兆,大家整齐的脚步一慢,心里不约而同地开始怦怦直跳,下意识抬头往那个挂在长杆上的扬声器看过去。
不远处正在为学校宣发拍照的老师们也一脸茫然,显然,这应该不是学校送的什么意外惊喜。
操场塞满了人,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音乐彻底停了下来,接着又发出“沙沙”的声音——标准的“领导发话”式前摇,应该是有人在碰广播室的麦克风。
“我们两手空空,拥有的只有年轻。送给大家一首歌,祝大家,高考顺利,前程似锦。”
广播站前站长林度滥用职权,悄悄以权谋私串通了现站长,在最后一天实现了她在广播站未竟的宏图伟业——让所有人体会一把听着电音跑操的感觉。
那一届的所有人都记得那个疯狂的下午,广播上突然放起了TheChainsmokers的《Young》,他们不顾一旁气得歪七扭八的老师们,打了鸡血般开始在操场撒丫子狂奔,整齐的方队在顷刻间变成了没型没款的“四不像”。
耳边是“it'shardwhenyou'reyoung”。
他们正在奔向新的人生,或许痛苦折磨,或许风光无量,但那是他们真正将命运攥在手里的开始。
高考悄然结束。
林度终究还是没考过薛夏鸥,她是省一,而林度依然屈居第二。
薛夏鸥周密的人生规划又前进了一大步,林度虽然没有任何规划,但也是浑浑噩噩又顺理成章地进了A大。
余斯清发挥完美,子承父业地进了A市另一所顶尖大学学法律,汤林和经过一年脱层皮的淬炼,也成功进入南方的那所顶尖美院。
大家一整年都特别忙碌,考完聚会的那天,林度才想起告诉汤林和那件事儿。
他离开的第一学期,开学没几天,B班的某个男生突然在吃饭的时候拦住她和余斯清,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汤林和退学了吗?”
林度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隔壁班的体委,也就是传说中那段时间一起跟汤林和打篮球的人。他当时的神色太复杂,担心,后悔,愧疚,又害怕从林度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几种思绪掺杂起来,让那个充满阳光味儿的小麦色体委像个丢了小麦的农夫,浑身透露着“怅然若失”四个大字。
余斯清当时想都没想地回:“是啊,退了,再也不回来了!”
这莫名的敌意让林度一愣,随即意识到,余斯清应该也做出了相应的判断——这个男生多半做了什么伤害汤林和的事情。
不然真的很难解释一个男人为什么能露出这么一副“离婚带三娃”落魄街头怅然若失的表情。
至于背后的原因和隐情,汤林和不想说,她们也不会去问。
“就是这样,那个体委让我们传达,他有话要跟你说,让你回一下他消息。”林度有些懊恼地锤了下自己的头,颓然的接受了自己脑子已经不太灵光的事实,“但回家我就忘了。”
“哦。”汤林和没什么表情,靠着ktv的红皮沙发,慢慢切着歌,“忘了就忘了呗,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无所谓。”
“……啊,这样啊。”他淡然的表情让林度觉得自己应该是脑补过多。
那位小麦皮体委就这样淹没在了周华健的《兄弟》里,再也没被提起。
大二跟室友出去吃海底捞的时候,林度碰见了一个很意外的人。
当时室友正想DIY虾滑牛肉粒盖饭,撸起袖子准备找服务生要几个碗准备一展身手。林度看她撸袖子没空,就帮忙接服务生递过来的那迭碗。
她正要道谢,抬头却发现那位服务生的脸很眼熟,竟然是温野。他像高中一样,依旧挂着那张永远带笑的面皮,浮于表面的亲切,底子里却总是带着些敷衍。
与高中不一样的是,那时的他比现在要高傲的多——不是说姿态,而是眼神。现在,他似乎没高中那会儿那么自负了。
也是。
林度也是高考完才听说,高二下的后半学期他家似乎出了点事儿,债主都堵到了学校。
怪不得,当时托余斯清送的生日礼物连个谢谢都没收到。
他来邀请她去他的生日时,那似乎是两人最后一次说话。
看到林度的那一刻,温野的假笑顿了瞬间,但很快就续上了。他摆出标准的“海底捞”式笑容,越过锅底上方冉冉升起的热气:“小心烫,我来吧。”
林度又要说谢谢,结果手机的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她下意识一扫,是对面那位室友无声地吶喊:“这服务员好他妈帅啊!是我的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度跟她对视一眼,第一次知道人的眼睛是真他妈的会说话,她看到那个眼珠子里的尖叫感情充沛到快变成语音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笑容偷感太重,林度干脆大大方方地笑了出来,点头朝温野示意:“谢谢。好久不见,最近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