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开口骂他,却被他凑过去,一点点地啄她的唇瓣,小心又珍视的样子,仿佛是怕她突然有了理智反悔,或者干脆消失在他怀里。
他又来亲她,就像上次在旅馆一样,知道她待他好,便有恃无恐,觉得她是那种没有底线的姑娘。
实在她干的那些事,也确实像个只要留住男子,便可以没有底线的女孩子,雪朝在心里唾弃自己,终于找回了一点骨气,推开他的手,被他追着握回去,又更激烈地挣扎起来。
她终归还是喜欢他,被他搂在怀里亲吻,很难不面红心跳,可她还是强撑着,一面喘着气和他扭打,一面把话说出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擡起眼,看到三少的目光落到她挣扎里从被衾中露出的一团乳,他眼里的火光,像昨晚将她吃干抹净,还不放过她的样子,让雪朝气极了,又去敲他的脑袋,“你正经一些!”
三少擡了头,冲她笑了笑,温柔无害的样子,却又凑过去要亲她的脸,雪朝红着脸躲开了,一面艰难地推着他的胸膛,一面吸了口气,“我不是说,喜欢你到了你娶别的女孩子,也可以不介意,留在你身边的地步,”她说了这些,似乎很耗力气,又喘了喘气,才勉强坚定地说下去,“你不要这样。”
她察觉到男子的身体僵了僵,大约是因为她说的话并不是他爱听的,雪朝低下头,声音低落下来,逼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也逼自己不许妥协,“你总还是要和顾小姐结婚的。”
她说完这句,更觉得这会还和颜征楠拉拉扯扯,实在是到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憎的样子,顾嫣然再大度,若是知道了,大约也是很难受的。
就像她知道颜征楠要结婚了,便很难受一样。
于是雪朝用力推开他,又伸了身子,敏捷地抓过他放在一旁衣架的白衬衫,似乎是三少备用的,至少可以遮身敝体。
颜征楠却急了,上前去,重新抱住她,不顾她的挣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什幺体面也顾不得了,低声吼她,“谁同你说我要娶她的?”
他自己脑子里转一转,便知道故意不去解释清楚的那一个,正是他自己。他又很没有原则地,将说辞变了,“我同她从来都不是那样的关系。”
雪朝偏了偏眼睛,她觉得自己很明白他想做什幺。哄她一时,或者他心里没有这幺喜欢顾嫣然,觉得雪朝回来了,又可以一脚将她踢开。
对颜家,或者对他自己,大约都是更好的。
她吸了吸鼻子,有点懊丧的,“你不要这样骗人,也不要欺负你的未婚妻,你这个样子,”她声音低下去,有点失望,像提醒他,也像提醒自己,“我会讨厌你的。”
她怎幺可以讨厌他?怎幺可以说了喜欢之后,又去讨厌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点甜,转眼又要消尽了,颜征楠只觉得脑子里一派的慌乱,谋略和手段都成了笑话,什幺也顾不得,只知道生硬又急切地开口,“我哪里骗你?”
雪朝擡眼怀疑地看他,到了这个时候,颜征楠却半分机警都没有了,想到一个堪用的借口,也顾不得它妥当与否,便说出来“她是……”
他定了定,让自己看起来可信一些,连声音都沉稳下来,“她是四弟的女朋友,怎幺会和我有婚约呢?”
三少以为这样的借口,便能将那些龃龉和猜疑全然抹去了。实在也不能怪他,这种时候情急的那一个,总是会比委屈的那一方,蠢上一些,到了他这里,一样不能免俗。
颜征楠这样就差赌咒发誓的样子,说的话却疑点重重。顾嫣然喜欢他,瞎子都看得出来,颜征北不过是个还在上中学的小孩子罢了,纵然名声风流一些,怎幺会有那样冷艳凌厉的女朋友呢?
可见雪朝方才说的,他并没有听进去,不过是编了瞎话哄她,只顾得这一刻的快活,全然不管他同别人承诺过什幺。
她是不要喜欢这样的人的。
她恨急了,一把把他推开,套了他那件衬衫,一面憋着眼泪,一面颤着手指想要把扣子扣好,好容易零零乱乱地,要从床上跳下去,三少却在她身后压抑着闷哼了一声。
她以为他是在装痛,可是迈了一步,又觉得身后安静地有些诡异,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丝血腥味。
雪朝回了头,看到颜征楠浅色的睡衣背后,被鲜血浸得湿透,三少跌在床上,想要勉力爬起来,却面色苍白的很,又重重地摔回床上。
她忙不迭坐回床上,脱掉他的睡衣去看他的伤口,明明方才搂她的时候还大力得很,也没有闻到什幺血腥味,这会伤口却全然裂开了,大股的鲜血涌出来,将雪朝吓得眼泪登时便滚了下来,又被他握了手轻声呢喃,“不要哭……”
他连声音都变得这样的虚弱,雪朝再顾不得了,哽咽着说了声“我去帮你找医生”,转身便要套着他的衬衫跑出去,又被他拉住了。
三少皱了皱眉头,又很吃力地开口,“衣柜里有你的衣服。”
他居然还有心思管她的穿着,雪朝跌跌撞撞地,一面打开衣柜,一面对着外面大喊,“有没有人?去找医生来!”
有丫鬟陆陆续续地跑进来,瞧见室内的凌乱,和三少背后的鲜血,都没有注意到躲在衣柜后面手忙脚乱换着衣服的大小姐,也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床榻上惨白着脸的三少爷,将一只黑色的手枪往枕头深处推了推。
几个方才赶来的丫鬟,又忙不迭去寻纱布,和指挥人去找家里的医生。
好在三少受伤后,家里的医生便住在不远处,雪朝慌慌张张地穿好了衣服,医生和护士也已及时赶到了,三少的病床前人头攒动的,似乎也不再需要她。
她意识到什幺,怔忪了一瞬间,突然擡头去看颜征楠房间里的衣柜。
左半边是他的长袍和制服,剩下的,全是雪朝从前的衣裙,从初冬到夏季。
她的心猛地颤了颤。
在三少的新居住了这几日,她也不是没有怀念过在颜府的日子,因那里多少有她生活的痕迹,而不像三少的新居,合雪朝只是一个客人,连大门都会走错。
从前在颜府,她其实是爱抱怨大太太的眼线,和出入的不自由的,那个时候三少便会很心疼地哄她,叫她等一等,便会带她搬出去。
那时候她眼睛转了转,便钻到他怀里撒娇,“那我会有自己的房间吗?”
他自然不会答应她,只是承诺她,会给她打一个大大的衣柜,再做个顶漂亮的梳妆台。
雪朝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窗前的红木妆台,她昨夜没有注意到,纱质的窗帘被清晨的风扬起来,落到梳妆台上木头的纹路上。
因为她说过,想要光线好一些的地方,不然暗沉沉的,化妆会不好看。
她的鼻头突然酸起来,又回头去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隐隐约约那边传来医生的疑问,“怎幺瞧起来像是被硬东西撞出来的?”
可似乎并没有什幺大碍了,因护士方才已止住了血。雪朝隔着三少床前的丫鬟和护士,看到他苍白的脸。
他也在看她,却一时起不了身,三少动了动唇,雪朝看他嘴唇的形状,似乎在说,
“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三少眼里的期盼叫她动摇了,可她变了变脚尖的方向,却还是摇了摇头,又向门口迈出了一步,又快步跑出去,没有去看床榻上男子突然灰败的脸。
雪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的很,她长这幺大,从没有处理过这幺复杂的关系,她和颜征楠之间,喜欢和不喜欢,谁欠了谁的人情,都混在了一团,她如何也想不清楚。
可她仍旧不相信三少说的那句瞎话,如果是那样,报纸呢?报纸上的公告又算什幺呢?
她坐在庭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风将树叶吹得沙沙响,像她心里无尽的小心思,比如那张报纸,比如雪花簪子,比如顾嫣然的耳坠子。
不远处的脚步声打断她,雪朝有些迷茫地擡眼,庭院入口有一个高挑的女子,迈着高跟鞋快步往三少的书房走。
那女子也瞧见了她,扬了扬下巴,似乎犹豫了一秒,是直接去看三少,还是来同她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