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濯偏头看着她把舍不得吃完的糖丸递给一旁的部下,又指了指那稚儿,让他送过去。
下属自然不敢接,这是殿下吩咐特意买给这位不知来历的姑娘,眼下情况未明,怎么随意送了吃的进去,要先问殿下,得他的授意。
阿滢见他不动,眼神看向商濯,隐隐明白他的意思。
她在一边等着商濯和他的下属说话,谁知她一看过来,商濯便抬手打断了下属的汇报,温声问她,“阿滢要把吃食给那个孩子?”
“可以吗?”她柔软的指腹抠弄着食盒的边沿,话里有几分忐忑。
商濯对她表现得十分耐心。
他知道她本质上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小姑娘,又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尚且不知道人心的险恶。
否则也不会轻易上他的套,把浑身上下的身家银子都给了他治病,又被他带去汴安了。
“可以是可以。”正好他也该给她长些后怕的教训,不要再起离开他身边回塞北蛮荒之地的心思,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不要坏了他的事。
“只不过阿滢确定吗?”商濯这样回她。
阿滢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正想问他确定什么,商濯忽然打开食盒,挑起一颗糖丸,他原本想直接抛过去,当着阿滢的面,倒是没有那么做,他让下属送去。
然后阿滢看见那颗糖丸才到小孩的手中,旁边的人眼睛冒光,疯狂轰上前抢夺。
不过就是一颗糖丸而已,仿佛在争命。
商濯给下属递了一个眼神,他们连忙上前亮刀剑制止,这才免了一场撕抢,尽管如此,阿滢看到那个小孩的额角已经破了,正往外流着血。
“……”她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
糖丸是好吃,不过是一颗糖丸而已,纵然美味,竟然值得那么多人拼了命去抢,有多少天没有用过一顿饱饭了。
商濯旁边的下属上前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明安镇封锁,不许人进出已有许久,镇上能吃的东西早就没了,若有健全康泰的人…”
话没有说完,商濯扫了他一眼,下属汕然闭上嘴巴。
阿滢不笨,如何听不出他的下言。
若有健全康泰的人,是被村民吃了吗?难怪村民会用骨碌碌的眼神看着他们,不单是看她手里的糖丸,更是在看他们,他们也是食物。
商濯再看下属,他又说了一句话,“姑娘放心,属下等必然会护好殿下及姑娘的安危。”
商濯将她拉至身侧,把她的食盒关上,轻拍她的肩骨,“阿滢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阿滢有些反胃,“……”
她原本以为姜娘子跟她说的战乱不安生,处处有流匪去抢食吃,没想到已经出现人吃人了。
而且她刚刚还被人当成食物,要不是商濯和他的下属在,恐怕她的下场跟那块糖丸一样被人抢夺撕扯,吞吃入腹。
瞧她吓得有些狠了,小脸苍白,睫羽微颤,一句话说不出来,看着那些人的眼神当中藏着忧恐。
商濯知道她乖觉了,虽说不是彻底乖觉,至少现在她不敢再贸然离开他身边。
男人满意勾起唇,不过他将神情隐藏得很好,身边的姑娘沉浸于恐惧当中并未发觉,她不说话。
商濯不紧不慢吩咐下属带了大夫再去查看情况,把里正找来,若是他没有看错,这些人所患疫病的症状跟他原先在马嵬战场上见过的疫症有些相似。
他离京太久,若没有一个借口推诿,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令父皇满意。
况且,永定两州地势险要,很适合藏养军队,打造兵器,这样好的地界放在政敌背后的母族手上,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不如趁此机会。
阿滢没有想到,商濯会带着她进村,还吩咐人把手上的干粮一一分发给村民,再让随行的大夫给明安镇的病人医治疫症。
她被安置在干净的屋棚下,旁边放着茶水,然后她看着商濯走近那些患病的村民,他甚至不害怕被传染一般。
跟着大夫查看他们的病症,遇到哭嚷的小儿,弯腰哄他不闹,回身与大夫询问说话时,给人感觉如沐春风,慢条斯理,不见一丝不耐和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