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流水声湍急,混出人声:“警局里那事儿,秦棠让我替她给你道个歉。”
话音还有空间感的回响,清晰,传过来听得见,他眼睛看手机,脑子过两遍她的话,“什么事儿?”
水龙头拧紧,黎也溅完水渍,手擦衣侧探出身来,“贵人多忘事?她说她联系不上你。”
靳邵缩在沙发里动了动颈部,黎也从后绕过来,他趁失败的空档在桌上烟灰缸边捞杯水喝,“我记性不好。而且你不知道分手了还藕断丝连的前任不是好前任吗?”
黎也:“……你道德感还挺强。”
“是夸奖我就收了。”
再说,他记性真的很不好。
锁门忘带钥匙,开锁师傅都叫过好几回,像日常这些琐碎,大事小事,好的他忘得快,坏的他忘得更快。以前跟人去下馆子,点一样菜,不合胃口,他先只觉得不好吃,然后将就着吃,第二次来,让他看文字菜单,他还会点,因为看着好吃,又忘了好不好吃。
过一天是一天,对别人马虎,对自己也马虎。
“啧。”
他扔开手机,抿唇,思索状摸了会儿脸,乜看她,连自己也有点哑口,问:“我刚什么时候煮的来着?”
黎也正看着扑扑冒起热气的电饭煲,淡着脸,“好像糊了……”
“你怎么知道?”
“有味儿啊傻逼。”
她两三步从他眼前掠过,镇定拔了插头,抹布沾水开盖,喷天的热气腾升,风向所致,往室内飘,他走过来还被蒙了一眼。
“糊了?”
黎也挥散了雾气,眉一高一低拧着,往里看,且不论汤,锅内壁一圈焦黄,“锅糊了……你为什么要用电饭煲做?”
靳邵让她打量下周围再说话,他这四四方方的房间里,“除了烧水壶跟电饭煲还有第三件能把东西弄熟的吗?”
黎也:“……”
就连碗,他都得从橱柜里掏出来清洗一遍用,这都不像个常跟柴米油盐打交道的,普遍印象里的家。
他说再往里一点,靳勇那间房旁边是有个小厨房的,但很早就不用煤气,家里俩大老爷们下厨也做不出什么能下肚的味儿,久而久之,正经厨具都收进橱柜里落灰,现在厨房进去都一股霉味儿。
而他房间里这电饭煲算是唯一坚强活着的了,用处杂得很,什么都往里放过,煮汤只是基本操作。
黎也沉思默想,就问了他一句:“电饭煲什么牌子的这么耐用?”
“……”
靳邵不声不气洗好两副碗筷从卫生间出来时,黎也在拿汤勺搅动锅里头的成果,排骨里混几块敷衍的胡萝卜,“我看……”她抬头难言地看着靳邵,“你就不适合掌握这门技艺,熟过头了,肉稀烂。”
“熟都熟了你还管它几分熟?”靳邵接走她手里的汤勺,第一个拿她开刀,装了一碗满当当还冒热气儿,摆她面前,“吃。”
黎也:“……”
将近五月,几场回潮的春雨后,难得阳天,靠窗的同学自发把窗帘竖起,捋一捋卷在铁锈杆上,让阳光无遮挡地铺进来,晒一晒集体发霉的木桌子。
午休课下课前十分钟,班里人的注意全在手机里、挂钟上的下课倒计时,要么大片开小差睡大觉的,被叫去办公室的王晴回来,小老师模样地挺正脊背走上讲台,教鞭敲着木板桌台使其安静。
手里拿一迭表格单,说是校运会各班参加项目的名单统计,不够人的项目就要开始阎王点卯了。
年年不够人的能是什么项目?教室里很快有一波冤种喊苦,聚讼纷纭,声音传到走廊,睡着觉的也被喊精神了。
王晴略有些瞧不起他们望洋兴叹的苦样,又敲两下台,她要立住人设,三千米项目说干就干,至于男生那边,她清嗓子教鞭直指李聪,叫大家多学学他:“五千米,踊跃报名第一人。”
这个叫勇士,这年头还有这等人才,大伙纷纷感叹又送上祝福。
当事人则左顾右盼一脸懵样,拍案而起:“这他妈谁给我报的名!”
王晴说的时候就心虚,李聪喊一嗓,她在台上憋笑憋成胖河豚,指了指角落里众人闹嚷我自岿然不动,觉睡得跟死了一样的靳邵,“我本来想找他的,可他说你猛死了,五千米不在话下。”
周遭一阵咯咯狂笑,李聪一拍桌又坐下去,呼声:“我靠!背刺啊你!”捏了一团纸就往后砸。
吵死都吵不醒的人醒了,揉着眼睛捡起纸团,“有病?”一挥手又给扔回去。
啪,李聪没砸到,砸到他前桌了,纸团贴着她后脖子滑下去,她正埋首做题,一摸脖子再回头,根据李聪的食指箭头看到靳邵:“有病?”
“……”你俩搁这搁那呢?
下课铃一打,班里这窝人又重归没头没脑没悲伤的生龙活虎,结伴上厕所,趴人桌边讨论放学去哪,问下什么节课,女生们集在一起拍照,玩解绳游戏,乱腾腾一锅粥。
黎也手机藏在口袋里,贴着里边薄薄的长袖,来信息震一下,她没理,下笔没两个字又震一下,她在桌肚里掏出来扫一眼。
s:【。】
s:【报了什么?】
神经啊句号也发,浪费一毛钱。
而且,黎也转头,靳邵还在位置上,靠着墙,手托脸穷极无聊地看她。
神经啊有什么话不能多走两步出个声。
但她居然也接着回消息了,感觉自己也挺有病。
【铅球,仰卧起坐,还有什么不记得了。问这个干嘛?】
s:【你手好了?】
她疑顿,敲:【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