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底色是温和的,宽厚的,就算中间走了歪路,她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了,继而强力?纠正过来了。
不是说她无辜,只?是说相对于赵俪娘和圣上?,她要仁厚的多。
即便?是针对乔翎,希望她退出朝堂,老太君也没有用过十分激烈的手段,涩图事件也好,国子学舞弊案也罢,乃至于如今的老闻相公案,即便?真?的坐实,也不会让乔翎伤筋动骨,她把分寸拿捏得很温和。
同时,乔翎一直也觉得奇怪:“您既然也察觉到?了我后来对您的冷淡,也意?识到?我来历非凡,为什?么不肯收手呢?”
“我付出的太多了。”
老太君有些恍惚,瞳孔里痛苦一闪即逝:“为了那份权力?,我已经投注了弘度的性命,相较而言,又何必再去顾惜你呢……”
她脸上?的神情有些苦涩,很快又释然了:“只?是你远比我想象的要顽强,就此叫我停住,也是个很好的结局了。”
老太君平整了心虚,语气舒缓地问她:“你今天在我面前?将此事点破,又以政事堂的名义?送了所谓的裁决文书过来,想来已经知?会过圣上?了?”
顿了顿,又点头道:“想必连老闻相公,也被你说动了吧?”
乔翎颔首道:“不错。”
……
跟老闻相公的沟通,其实比想象中来的更简单。
乔翎曾经预想过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往闻家去求见老闻相公,连人都没见到?,就被闻夫人赶走了。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没有收到?邀请就登门,本?就是冒昧之事。
要说是以官府的身?份上?门,一个从四品的京兆府官员强行要见历经五朝、年近百岁的老首相,也是不合朝廷规范的。
但是闻夫人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而是痛快地让人去知?会老闻相公了。
再之后,老闻相公也没有摆谱,亦或者语出责难,同样很痛快地见了乔翎。
事情进展的这样顺利,乔翎其实是有点惊讶的。
自知?冒昧,见面之后,她一板一眼地向老闻相公行了晚辈礼节,而后老老实实道:“我以为您不会见我呢。”
老闻相公靠着暖炉,“咔嚓咔嚓”在吃薯条,笑眯眯说:“乔少尹,你很有名,神都城里的人可以不知?道我这个老头子,但是一定得知?道你啊!”
又问她:“乔少尹今日登门来访,是有何贵干?”
乔翎有点惊异于他的和气,言辞之间,反倒愈发要客气几分:“我这儿有个案子,牵连到?了老相公……”
又把张氏夫妻案简单说了一说。
老闻相公听完就明白了,马上?就说:“这可跟我没关系!”
他很详细地跟乔翎解释:“我能活这么大年纪,是因为我娘就很能活,她老人家享寿九十七岁,再往上?数,我的外公外婆也很能活……”
说着,老闻相公打开了话匣子:“年轻人寻觅伴侣,不要只?看相貌,也要看对方的父母兄弟,有没有早早夭亡的,是否有英年早逝的?家族至亲当中,是否有人得过疑难病症?”
“这可不是小事,对你自己,乃至于你的孩子来说,这是很大的事情。”
“人皆爱其子,怎么能在孩子未出生之前?,就给?他预定一副不够健康的身?体?作为父母而言,这是不慈啊。”
嫁给?母亲早早去世、父亲也不长寿,最后自己青年病逝丈夫的乔翎:“……”
乔翎木然道:“噢,噢,这样啊。”
老闻相公分享完了人生经验,又说起这案子来:“至于那个什?么赵六指,我就更不认识了,他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也配叫我认识?他能认识纪文英,都是件稀奇事儿!”
乔翎见他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头脑仍旧清晰,言辞也颇流畅,就跟他透了半个底儿,恳请他帮助自己这个后辈演一场戏,钓出幕后黑手来。
都没有开始劝,老闻相公便?满口应允了。
乔翎这回?是真?有点吃惊了:“……您怎么,怎么这么配合啊?”
“人啊,不要学松竹,太直了不好,容易累,也不要学梅菊,太冷了不好,容易体寒。”
“要学就学野草,根扎得深一点,脚下有立定的功夫,风往哪边吹,人往哪边倒。冬天看起来黄了,春天风一吹,哎,又活了!”
他一边吃薯条,一边津津乐道:“做人啊,最要紧的就是识相,不要得罪惹不起的人,你说是吧,乔少尹?”
乔翎:“……”
老闻相公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历经五朝而不倒了吧,乔少尹?”
乔翎:“……”
乔翎这边说通了老闻相公,转而又去?御史台去?寻薛中道,希望届时御史台能够介入这桩案子,给?京兆府这边打打掩护。
薛中道坐在书案后边,掀起?眼帘来看她,有?些不解:“怎么不去找曾少卿?”
单就职权而言,大理寺其实更适合介入其中,接替京兆府清查此案。
“唉,”乔翎轻叹口气:“不好意思再麻烦曾少卿了。”
先前国子学舞弊的案子,已经让人家代劳了,现在又遇上事儿,怎么?好意思再去?开口?
薛中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是这样吗?”
乔翎见糊弄不过去?,遂老老实实地道:“且许多人都知道我与曾少卿略有?私交,真的叫他来审这案子,赵六指未必会愿意翻供……”
一来曾元直名声?在外,明察秋毫,二来,也是怕曾元直为?京兆府遮掩,反倒坏了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