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怀若的居所,她谈不上熟悉,小时候想来不能来,长大后也没那么想过来讨人嫌了。
袅袅白烟自瑞兽香炉中缓缓升起,紫檀香气让人心平气和,本应舒缓的氛围,而屋内两人的脸色都称不上好看。
顾怀若倚在上首高椅内,月白衣衫层层迭迭堆放,逶迤拖地,墨发如流水披散身后,倾泻而下,整个人如高山冰雪般凛冽高洁。
站在下首的是顾其渊,他虽换上了干净衣裳,却也难掩狼狈,身上剑痕无数,左臂层层包扎起来,有血迹氤氲渗出。
闻樱挑眉,这不是她印象中发生过的事情,她找了个地方随意一坐,捧着脑袋看这场父子戏码。
“不行!父亲你们不能封她作长老!”顾其渊上前两步,面色焦急。
高高在上的仙尊在面对这个儿子的时候,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捏捏鼻梁,无奈:“此事众长老自会商议,将她封为长老也是因为她灵脉尽断,从此再无修行的可能,掌门给她一个虚名弥补她而已。大家谁都知道,以后她便是废人一个,不过是一个虚名,以后你会比她更厉害,比她更出色,你现在又在这个问题上较什么真?”
“我与她年纪相仿,她一个女人,她成了长老,那我呢?我如何自处?别人如何看我?到时候所有人提起她,都知道她年纪轻轻就成了长老,我一辈子还是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见顾怀若似有动摇,顾其渊赶忙说:“那魔主也是个女人,女人能有什么能耐?什么魔域之主?什么天生魔骨?我看也不怎么厉害,要是真厉害能被沈稚鱼一个八阶修士封印吗?沈稚鱼她付出了什么?她不过就是捡了个现成的好处而已,她一直躲在后面不出手,等着我们这些弟子把魔主的灵力消耗的差不多,我们都昏过去了,她才动手,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当时如果是我留到最后,我也行,我也能用全身灵脉去封印那魔女,现在整个锁灵渊的英雄究竟是我还是她还说不定!”
顾怀若见他用自己的修为开玩笑,斥责道:“她一个父母皆死的孤儿,你跟她比什么?你是我顾怀若亲子,等你年纪大些有了切实的功绩,掌门怎么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一个长老之位,你跟她不一样。”
顾其渊见有戏,连连点头,说道:“父亲您说的是,我跟她不一样,她无父无母,就算灵脉尽断了又怎样?依我看给她一个养伤的地方,别人也不敢说什么。没有人会替她出头的,她都成废人了,你们这么怕她做什么?依我看就算父亲你将她逐出师门,不出十年,便没有人记得这件事。”
“你胡说什么?”顾怀若呵斥。
但对于顾其渊其他的话,他并没有否定,而是思考起来。
如果真给了沈稚鱼长老之位,沈稚鱼在名义上也与他平起平坐,而她又是他的徒弟,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更何况,他本来就不喜欢沈稚鱼。
徒弟当然可以有天分,这样说出去,他颜面有光。
但沈稚鱼错就错在天分太高,年仅十八便是八阶修士,又封印魔主即将得到长老之位。
她德不配位。
“此事我自会处理,她魔焰缠身,我会跟掌门说将风陵渡收拾出来给她养伤,到时候你只要一口咬死魔主是大家联手封印便是。”
顾其渊忙不迭点头,目露欣喜。
顾怀若看他这副喜形于色的样子,又无奈道:“倒是你,没了沈稚鱼压你一头,你也得勤修苦练,将来你可是要继承我衣钵之人,别让我失望。”
“儿子明白。”
闻樱换了个姿势撑下巴,神情称不上悲伤,也没有一丝愤恨。
悲伤是因为曾有真心,愤恨是因为曾有期待。
她对顾怀若没有真心,亦没有期待,两个人仅仅只维持表面功夫而已,又谈何伤心呢。
她更好奇的是,自己的记忆明明在封印魔主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为什么顾怀若还在和顾其渊讨论是否要给自己长老之位,是否要让自己迁居风陵渡养伤的事呢?
这究竟是梦,还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她还没有死的世界所发生的事呢?
她站起身,从屋内穿墙而出,她看到了立在墙角的女人的背影。
比起闻樱现在这具身体,女人已经是一个强大而成熟的成年女修,她穿着不掺杂色,白净无尘的深衣,浑身上下伤口密布,不断崩裂出鲜血来,最深的一道伤口是心口处的那一道深可见骨的贯穿伤,那是她取心头血的位置。
女人只是静默地站立着,仿佛是一尊在此处伫立了千年万年的雕像。
似乎是感觉到了闻樱的存在,白衣女修蓦然转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
闻樱脑海中嗡鸣一声,梦境淡去,她被强制拉出了梦境。
天光大亮,已是新的一天。
闻樱扶着脑袋,从小床上支起身子,头痛欲裂,似乎是窥视了什么不该窥视之物。
她目光游弋,落在了背对着她,临窗而立的男人身上。
男人被关了几日,看上去依旧是风度翩翩,清冽如竹,不像她自己,蓬头垢面的。
闻樱撇了撇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错愕。
她的头发已经被人细细打理好,梳成了她最喜欢的双髻。
听到她的动静,姜扶雪回身,目光与她相对的剎那,闻樱想起自己晚上做了些什么。
闻樱:“……”
美色误人啊。
她看着姜扶雪,尴尬地挤出一丝笑,跳下床,伸了个懒腰走到男人身边,状似无意道:“新的一天啦,不知道师姐她们昨夜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