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探查眼前这个人死了没,紧接着吓得不轻,坐在地上。
呓语声更大了,像是有几千个蚊子在同时振翅。
闻樱受不了,问:“司仪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走过来的人从地上爬起来,道:“什么都没发生。我是司仪。”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出镇定之下深藏的颤抖。他像是害怕极了,跑到上首跟人议论两句,大家仿佛重新敲定了什么。脚下死去的人被拖走,新的司仪走到闻樱面前,清了清嗓子道:“小姐,你和我们家少爷是自由恋爱。”
“什么自由恋爱?”
“当时你在大街上挑选珠花,被金陵城恶霸当街强抢民女,是我们家少爷救了你。你们二人一见倾心,再见钟情,这才定下的这桩婚事,您不记得了吗?”
“好俗的剧情,比师兄编的故事还老土。”闻樱没忍住嘟囔。
她清了清嗓子,道:“如此更不应该了呀,那我更能确定面前这个少爷不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温度忽然降下来,喧闹的呓语退去,司仪贴在耳边问:“那您喜欢新郎官什么呢?”
闻樱顿了顿,笑起来:“我喜欢姜扶雪。”
“我喜欢姜扶雪的脸。”
司仪:?
他指着少爷道:“新郎官就长得好看啊!”
闻樱:“我喜欢姜扶雪的贤惠。”
司仪苦口婆心:“新郎官也贤惠啊!”
闻樱说话顺溜的都不带卡壳:“我喜欢姜扶雪。因为姜扶雪可以为我梳头发、铺床、给我施净尘术、做饭、暖床、买东西,我想走路他可以陪我,我不想走路他可以背我,我高兴他陪我高兴,我不高兴他会想办法哄我高兴。”
闻樱声音又脆又清亮,站在那里仿佛当着一众妖魔鬼怪的面,进行一个主题为我喜欢姜扶雪的演讲。
在座的妖怪仿佛幻视一盏灯啪的一声打在闻樱身上,她抑扬顿挫地讲完,总结:“所以——我喜欢姜扶雪。”
她将姜扶雪三个字说的清晰无比。
闻樱对面的少爷:不是,什么男人搞这么卷?恶意竞争是吧!市场就是被你们这种人搞坏的!
第二个司仪一脸呆滞地鼓掌,被旁边的妖怪一脚踢飞。新的妖怪站到闻樱面前,嘶哑的声音像是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你到底嫁不嫁?”
“我不嫁。”闻樱微笑。
另一边,姜扶雪从黑暗中挣脱。他发现自己手中牵着红绸,但红绸那边却不是闻樱,而是一个身量称得上中等,体态臃肿的……男人?
姜扶雪看了好几眼,确定是个男人,身上穿着嫁衣。
姜扶雪:?
此刻他正站在阴冷昏暗的正堂,头顶扯满红绸,屋内仅有几挂黯淡幽沉的红灯笼亮着森冷的光。正堂中央摆放了两张宽阔的太师椅,左右各端坐两个人。中年男人居左,中年妇人坐右。
两人头发僵硬的贴在头皮上,梳的一丝不茍,身上穿的衣服亦是华贵,只是没有阴影,也没有衣料折射的光影,倒像是纸扎一般。他们二人面色铁青,妇人脸上倒涂了脂粉,苍白如厉鬼,高高的颧骨上涂了两团猴屁股。整个人看上去滑稽又瘆人。
两人中间相隔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贡品般的瓜果,燃着三只红蜡,质感看起来和他们曾经在青铜殿看到的相同。背后,正堂中央,是一个大红的双喜字。
周围站了许多观礼的人,人头憧憧,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死板笑容,面色青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正屋中央的两位新人。
姜扶雪看向屋外,是茫茫看不到尽头的白雾,仿佛天地之间仅存在他们这一间屋子。
司仪的嘴咧到耳朵根,眼中是饿了十年八年的贪婪,他边流着口水,边道:“少爷,你在看什么?速速与新娘子拜堂成亲吧,新娘子都等不及了。”
伴随着司仪的话,新娘子还扭了扭肥胖的身子,看上去娇羞无比。
“一拜天地!”司仪喊道。
姜扶雪腿一弯,跪的比谁都快。两位新人牵着红绸,向着屋外茫茫白雾跪拜。他意识到自己被这具身体操控了,如果不及时叫停,等到三礼礼成,只怕会被留在这个境中。
“二拜高堂!”
“停。”姜扶雪指着面前这个新娘子道,“我要娶的人不是她。”
司仪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这种场面,熟练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呢?这就是您喜欢的姑娘呀,好不容易说服老爷夫人为您去提亲,这才娶到的姑娘,您怎么不认识了呢?是魔怔了不成?”
新娘也顺着司仪的话,扭扭身子,抬起手似是在抹泪,从盖头底下穿来雌雄莫辨的声音:“少爷,您不认识我了吗?您说过的山盟海誓都不作数了吗?”
说着,她上前两步:“你看看我,你掀开盖头看看我,你说过最喜欢我这样的,少爷就喜欢我这样的!”
姜扶雪后退两步,发现动弹不得。
面色乌青的小孩抱住了他的腿,一只手塞在嘴里嗦着,将手指头啃得血肉模糊,脓水顺着指头流下来,小孩仰着头看他:“哥哥,我要看新娘子!你揭开盖头给我看看新娘子!”
姜扶雪摇头:“这是一个男人,不是我喜欢的人。”
司仪道:“这怎么能是男人呢?少爷你糊涂了。”
盖头底下的声音立刻变成了喑哑的女子哭泣声,颤抖着身躯,像是一根摇摇欲坠的……承重柱。
“我喜欢的是沈稚鱼,怎么会认不出她?我对面这个人不是沈稚鱼。”
周围温度骤冷,司仪脸上的笑越来越大,他几乎是贴在姜扶雪脸上,发问:“那您喜欢新娘子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