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普通的姜汤,这里面还有殿下送来的血参呢,可珍贵了!”清蕴噘着嘴,似乎很是不满这二人的不识货,“公子这几日的气色都好了不少,殿下特意嘱咐奴婢,要让公子一顿不落地喝!”
崔锦之默默地接过碗,屏着呼吸一口气喝光,嗓间一片火辣,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祁宥这些时日跟户部学习得极好,令和帝全看在眼里,正好又遇上通州大营总阅,便点了祁宥随几位兄长同去,今早已经启程了。
少年忙得脚不沾地,还能把她随口说的一句“冬日映梅,最是佳配”的话放在心上,临走前还让人把梅树送了过来。
通州大营距离京城不远,但毕竟是三年一阅的大日子,皇帝亲临,太尉、兵部尚书、几位皇子随同,通州大营甚至从几月前便开始着手布置校阅场了。
这么大的排场,等祁宥再回京城,都是六七日后的事情了。
“大人,听说我们在闽州遇见的那位穆小将军,被调回了京城?”
丞相又执起一旁的书卷,莹白的指尖在冬日暖阳下泛着淡淡的润泽,“是。”
“穆临将军统领东南驻军多年,威望甚高,陛下若担心起了异变,自然会将穆小将军放到自个儿眼前看着……”
她突然停顿下来,指尖凝滞在空中。
令和帝此人,说的好听是仁厚宽和,说的不好听便是没主见,和祁旭不愧是亲父子,连处理政事上的性情都十分一致。
崔锦之想要令和帝处置贪官,制衡权臣,往往要将利害关系掰碎了摊开在他的面前,才能换来皇帝的一声令下。
可即便再无能,也是实打实的执政二十几年,要是真怕穆临造反,还敢把他的儿子往通州大营里放?
通州大营戍卫京城,是除去宫中禁卫军外,镇守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大人,怎么了?”
荣娘看崔锦之沉默了好一会,忍不住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丞相回过神来,将不知不觉中蹙紧的眉放松开。
“我只是在想……陛下是否太过信任穆傅容了,若穆临真敢潜谋大事,率兵造反,他儿子手握通州大营的兵权,陛下还有活路吗?”
荣娘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直接说道:“可穆小将军似乎是个虚职,这有什么?”
虽说穆傅容如今领了个虚职,可谁又能保证他日后不往上爬呢?
令和帝如今这个举动,倒像是被谁忽悠着下了这个决定。
崔锦之轻轻合上手上的书卷,令和帝这番指令下得太过突然,她甚至不知道他这几日和谁交谈过。
罢了,看样子顾云嵩也快回京述职了,到时候再与他商谈此事也不迟,况且有他坐镇京中,那些动了歪心思的人也要掂量几分。
这样的想法没维持几日,她便在一个冬日的夜晚,见到了顾云嵩。
不远处的炭盆时不时地冒出几粒火星子,将整个屋子烘得一片暖意,温热地想让人就此沉沉睡过去,崔锦之却怎么也酝酿不出睡意。
她干脆坐了起来,将一旁的大氅系在单薄的中衣外,走到门前伸手推开。
朔风寒凉,挟裹着冷意就这样顺着敞开的房门卷了进来,天边黑沉如墨,重重地倾轧下来,让人压抑地喘不过来气。
唯有一点月光倾泻,照得身下的影子寂寥疏落。
男人就这样站在斑驳的树影下,月色在他的铁甲银铠上如水般莹莹流转,身姿如剑鞘般挺立,周身还泛着森然的杀气。
二人相顾无言,目光交汇着对立。
顾云嵩却突然动了,他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崔锦之死死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身躯,顾云嵩才觉得这段时日疼得鲜血淋漓的胸口好受了一点,在奔赴回京的路途中,他反复想起那个梦境中可怖的景象,又将人狠狠地抱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一样。
崔锦之被他冰凉的铁衣硌的生疼,鼻尖还萦绕着淡淡血腥气,还没反应过来,顾云嵩却先一步放开了她。
他面容憔悴,双眸全是血丝,下颌布满胡茬,整个人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