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高悬,星辰闪烁,四周静谧,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清脆悠远。
曲折的小溪潺潺流过林间,澄澈的溪水映照着底部的细沙,封知许将染血的细绢浸入其中,缓缓漂洗,思绪随水流飘散……
皇帝封为初骤然松开封知许紧握的掌心,手臂一挥,将他一把推向言少虞。
“皇爷爷!”
封知许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数柄锋利的长剑已如同死亡的阴影,悬于皇帝的脖颈之上,寒光闪烁。
“刻不容缓,撤离!”言少虞低沉地叱咤一声,手臂一揽一拽,带着封知许向着包围圈的最薄弱处的豁口疾冲而去……
封知许的思绪万千,自上元之夜被言将军自叛军手中拯救出以来,封知许便随言家军一路北撤,短短十数日间,他们历经了大大小小不下二十余次的生死搏斗,原本浩荡的数百将士,现今锐减至不足两百人。
无数危急关头,封知许几度以为自己将命丧黄泉,然而每一次,他都在惊心动魄中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同生共死的战友,舍身忘死,站在他面前,为他挡下致命一击。
他深知,自己肩负着不可推卸的使命,他必须生存下去,务必要活着抵达梦回城,为了父王,为了皇祖父,为了捐躯的兄弟,还有母妃——母妃还在那里,她必定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归去。
他无法设象,母妃在得知父王薨逝的噩耗后,会何等的悲恸欲绝,他不能,绝不能再让母妃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他必须活下去。
封知许借着月光,抹去额角已经干涸的血渍,手指触及丝帕上绣着的茉莉花,阿和的影子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心头。
他原本,是要去见她的,不知她现今情形如何了?允太医是否已解了毒?允府是否受到了宫变的波及……
远处,野兽低沉的咆哮声隐约可闻,似在提醒这里是它们的领域。
“知许,该启程了。”言少虞温和的催促声拂过夜空,封知许蓦地回神,警觉之心大增,迅归队,继续在夜幕的掩护下,艰难前行。
“殿下是否感到疲惫?再挺两日,与大部队会合,我们便安全了。”言少虞轻拍封知许的肩膀,语带关切地安慰。
“我无碍,倒是少虞舅舅,此刻应是归心似箭吧。”封知许嘴角微翘,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封知许自他人口中得知,原来阿和的兄长余念,竟是少虞舅舅的亲生骨肉。而阿和时常提起的虹姨,居然是那位令少虞舅舅得知其死讯后,殉情不成,而从此为她终生不娶的女子。
言少虞本是奉密旨护送太子入京,岂料刚一入京,便收到一纸密信,信中只字片语,责令他按兵不动,他心存疑虑,然而信中提及的虹娘之名,令他不由自主地心怀一丝侥幸,去到了信中所指地点。
站在城楼上,人潮之中,他目光如炬,瞬间锁定了那熟悉的身影,那个令他日夜思念之人,如今她依旧安然存活于这尘世。站在她身旁的,那位与自己略有几分相似的男子,更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情感……
心潮澎湃间,言少虞正欲上前与母子二人相见,却不料,他们就在他的眼前,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无奈之下,他只得遣人向宫中传信求助,二十余年间,他都未曾与姑母有任何来往。往昔,因不满自身及妹妹的婚事被当作政治棋子,他与姑母和父亲心生隙怨,愤然离家。
涉世未深的他,不幸被骗,钱财尽失,流落至一家酒肆,做起了店小二,因此结识了向酒馆供应野味的虹娘。
在那远离尘嚣的乡野,他们喜结连理,于翠峦之间搭建起一间茅屋,静候新生命的降临。然而,军中之人寻至,将他强制性带走。
他本以为已经说服了父亲,可以迎回虹娘时,岂料姑母竟以谎言相欺,告诉他虹娘在生产之际不幸离世,孩子亦未及出生便已夭折。
紧接着,边关风云变幻莫测,未待他深究真相,便匆匆赶往梦回城,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戍守生涯……
在钟声未响前,他险些真的因母子二人的安危而悖逆圣意,幸有姑母雷厉风行之助,使他得以救出知许,避免言家军因他之举,背负叛国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