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祁宥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还要规律。
若当值的太监心情好,便会把今日的饭食送过来,若是不来送,祁宥便会自己去小厨房里做一些。要是没有食材,他便会像崔锦之第一日同他见面的时候,悄悄潜入太监们的小灶房里。
他会留出一部分的饭食,安静地放在常曦夫人的房门外。
望舒宫还有一名常曦从南诏带来的侍女,她除去浆洗衣物,主要就是照顾神智不太清醒的常曦。
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崔锦之还从未见过那位传闻中的蛮族神女,但祁宥不提,她便从不开口问。
只是祁宥已有八岁了……
他八岁时,就是母妃自戕而亡的时候。
崔锦之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她只是拼尽全力,想要给这个孤寂的小少年再多一点温暖。
多一点点就好。
小祁宥蹲在庭院中,用树枝在地面上歪歪扭扭写着自己的名字,这是崔锦之前不久教他的。
崔锦之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字,决定先收起那些温暖,先把这个辣她眼睛的臭小子揍一顿再说!
不同于那个内里焉坏的祁宥,这只小崽子是真的半点也不懂得读书习字的事,比他当初装出来的模样还要笨!
丞相的拳头捏得都快滴出水来,少年无辜地眨眨眼睛,丝毫不明白自己这位新上任的鬼魂老师怎么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崔锦之无力地放松拳头,打算和他断一会沟通,免得自己气得痛下杀手。
“你去过宫外吗?”少年用树杈在地面胡乱拨动着,突然开口问道。
“……去过。”崔锦之被迫结束单方面冷战。
“宫外是什么样子?”他又继续追问,稚嫩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期盼。
“宫外是……无休止的动乱,是兵荒马乱下被迫同亲人分离。”丞相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或许你认为宫外是自由,可并不是这样。”
她低下头,明知小祁宥看不见她,目光却依旧认真而清澈。
这一年,崔锦之通过殿试,真正一脚踏入了大燕权力的漩涡中,妄图扶起大厦将倾的国家。
“宦祸天灾横行当下,百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艰难地求生——”她伸出手,虚虚抚上小少年的面容,“现在说这些,对你来说还有些遥远,但以后,你终究会接触到这些事。”
这些为君者需要切身看到的东西。
“我?”小祁宥仰起头,日光有些刺眼,他轻轻眯了眯眼睛,耳畔的碎发被微风撩动,恍若有人在轻柔地触碰着他。
“我这样的人,以后,也会懂得这样的事吗?”
他天真而懵懂地问着崔锦之,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
崔锦之袖袍中的手指慢慢攥紧,一时默然无声。
这八年来纵然凄苦,可祁宥接触到人和事实在太少太少,一旦常曦死去,所有的恶意便会如跗骨之蛆扑上来,紧紧地缠绕着这个不过八岁的孩子。
祁宥没等到回答,却依旧安静地仰着头。
崔锦之一瞬不瞬地注视他,分明单这样薄而瘦弱的臂膀,却在将来同她一道撑起了风雨飘摇的大燕。
他会一个人度过人生最漫长的四年,才能遇见她。
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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