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阮微微怔然出神,望向窗牖外的那移栽丛牡丹花,也未如何精心侍弄,不过月余便绽放得极尽妍丽。
难怪章瑾会如此的肆无忌惮,原来是早就预料到萧月白是回不来了。
她走过去,轻轻倚靠在窗前,不顾身后悲戚的哭声,望向空中,朝云暮暮,天色如泼墨,顷刻间变化无常,呈风雨欲来之色。
方思阮睨了一眼花丛,眼里浮现出微微的笑意来
百花楼(2)
江南第一大镖局成兴镖局的总镖头萧月白死在押镖途中。
这个消息顷刻间在江湖之上席卷开来,黑白两道俱掀起了轩然大波。押镖这行当须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萧月白就是行中翘楚,他又是关中大侠西门雁的得意弟子,行走在外,莫有人不给他几分薄面的。再者,他本身武功就了得,能轻而易举就杀了他的人,江湖上寥寥无几。
但众人不免又心生疑惑:这镖究竟是压得是什么,居然能够夺去了他的性命。
但此事详情据说只有萧月白和成兴镖局的二当家章瑾知晓。萧月白率领人马亲自前往押镖,章瑾则负责驻守镖局,一里一外,牢牢把持住成兴镖局内外。
如今他们二人却是一死一失踪,萧月白死了,章瑾更是平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其家人至今都不知他的下落何在。
这两桩事情撞在了一起,总不免引起外人更多的怀疑和好奇。
借着萧月白的丧事,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打探着消息。
萧月白的灵堂设在成兴镖局正堂内,黑漆棺椁停在堂中央,不过月余的时间,悬挂的红绸缎便被撤下,转而挂满了白幔幡帐,他的牌位被放置于大堂正中央的小方桌上,前设一香炉。
萧月白的亲传弟子们跪于棺椁右侧的蒲团上,每逢有宾客前来吊唁之时,便施以还礼。
萧月白在镖局中积威已久,不管手下镖师另有其他想法是,只要他在,都压得住下面人。但他这一死,一时间镖局中又人心浮动,有些镖师隐隐耐不住想要冒头。
成兴镖局是江南第一镖局,平时与其来往交好的江湖英豪、富商巨贾数不胜数,前来吊唁的宾客也络绎不绝。
花满亭和花满楼代表花家前来成兴镖局吊唁之时,甫一进门便感受到这焦灼的氛围。
三方势力僵持在着小小的厅堂之内。一方是萧月白手下弟子,一方为首的是镖局当中几个资历甚老的镖师,另一方则是前来吊唁的宾客,不露声色地观察着这局面。
萧月白的亲传弟子跪在蒲团之上,神情肃穆,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几个镖师。
有一镖师环视了一圈灵堂,目光最后落在了萧月白的牌位之上,旁若无人道:“总镖头这一去,我们镖局便是群龙无首,今后又是如何?”
他身后人附和他道:“我们成兴镖局的总镖头被害,我们自当要为他报仇,只是不知究竟是哪波人马所为?”
有萧月白的弟子听不下去他们这一唱一答,跪在蒲团上冷冷答道:“师父是在蜀道中间临近府卿山处遇害,你若是想找凶手,直接往哪个方向去查便可。”
那人斜睨着他,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白道:“他是为了压这趟镖死的。如今,镖没了,连唯一的知情人章瑾也失踪不见了。此事有古怪,与这镖定有干系。”
萧月白的大弟子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冷冷道:“你也说唯一知情人失踪了,那整个镖局上下又有谁会知晓。你又何必在师父的灵堂之上故意发难!”
他看不去这群小人的惺惺作态。
那人冷哼一声道:“肖总镖头在新婚夜押镖离去,别人不知道,萧夫人总归是知道的!”
“萧夫人不过是一弱质女流,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那可说不定”
花满亭和花满楼前来吊唁,无意掺和进成兴镖局的内斗,只在旁默默听着,但花满楼听了下来后不由地微微皱了皱眉。
他们还在争执不休时,有人道:“萧夫人来了。”
堂前踏进一个身着孝服的妇人,云鬓雾髻,脂粉未施,素净着一张脸,却如雨后秋棠般艳丽至极,朱唇不点而赤,她乌黑的鬓间只簪了一朵白色绒花,袅娜走近,目不斜视地从堂中宾客间穿流而过,站至首位。
这还是萧月白的新婚夫人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从前有许多传言,说她是如何的美貌,听过之后但笑不语,并未过多放在心上,此时目光落到了她莹白的脸上,才终于有了实感。
要想俏一身孝。
在场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出同一个想法,难怪萧月白排除万难也一定要娶这个采药女。
方才起哄着要亲自向她追问的镖师,在此刻居然沉默了,再也不提方才说过的话。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连原本压抑紧张的氛围也一扫而空,只余在场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花满亭打破了这一沉默,和花满楼一起上前给萧月白上了柱香,又拜了拜,转向方思阮。
成兴镖局与他花家一向交好,如今总镖头萧月白一死,镖局上下便人心涣散,针锋相对,这江南第一镖局的名号恐怕是保不住了。萧夫人一介女流,今后在镖局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思及此,花满亭心生怜悯,忍不住开口劝慰了萧夫人一句:“节哀,萧夫人。”
这位萧夫人的神情一直淡淡的,低头向他还礼,鬓间那朵白绒花在空中微微颤动。
花满楼闻到了一股幽香,淡淡地萦绕在他的鼻间。他望向她站立的方向,却看不到她的样貌,哪怕是一根发丝,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