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
当裴朗回到书房中,见桌上的书已不见了,他向书架上寻去,果然看到了那本,翻开。
柳枝被拿走了。
他合上书,拂了拂书面,面上渐渐有了笑意。
翌日午后。
阿玥跟着听雨走进正堂,她很是疑惑,近日并无事发生,裴朗也在认真准备武试,为何裴敬要见她。
裴敬依旧如初见面时一般,高坐正堂,见她进来后,放下了手中正饮的茶盏。
她依例行礼,静静等待他的问话,裴敬摒退四周,只留她一人。
这是要做什么?阿玥心跳如鼓。
裴敬笑着开口道:“你来我府中有数月了吧?我还记得你刚入府时,我曾说自家小子身旁的丫头是个过于活泼的,怕他定不下性子来读书,正好我又是救了个安静的姑娘,让你照看他好好读书、好好准备武试或许不错,如今看来,我是做对了,裴朗比那时稳重了许多,这其中怕是也少不了你的功劳,改日我会让听雨给你涨些月俸。”
阿玥听了他这段话,心中却并未有所轻松,总觉得他意不在此,她恭敬回道:“老爷,实在是抬爱了,此事乃是,是婢子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裴敬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依然笑道:“你如今可这般顺畅地讲话了,确是幸事。”
阿玥微微一愣,扯出一个笑容回道:“当日逢…家中变故突哑,仰赖您的福佑,让婢子如此快,便恢复了。”
裴敬罢了罢手,又叹:“并非是我,此乃天意,就像许多事谁也不知会如何变化。”
阿玥更感觉出他话中有话了,可自己也不好猜测,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裴敬挑了挑眉:“姑娘离家许久,不好奇你逃走后家中发生了什么吗?”
“咚”地一声,如大鼓重重敲击在她心上,终于提到这些了。
阿玥只如实回道:“我,我既逃离,便不想再与那处有所牵扯。”
裴敬点点头:“可这事终究不是你想断绝,就可彻底断了的。”
阿玥猛地抬头,见裴敬定定地望向她道:“前些时日,有人向我打听过,郁州秦家女儿的事,我当日并未多说什么。”
阿玥心想,裴敬居然真的知道,可为什么他没将她交给对方呢,以至于秦家派来的人还要等候时机来抓她。
阿玥低眉俯首:“婢子感念老爷善心,并未将我交给秦家。”
裴敬笑着摇了摇头,拿出了一物:“我并非只因什么心善行事,你当日倒在我府前,那般生死一线也未想过回秦家,我自是不难猜出你心中所想。”
她抬眼望去,那眼熟的物件,竟是户帖文书。
是谁的?她的吗?不可能,她的户帖没能带出来。
只这小小一物,便如压顶的巨石,其威慑之狠厉,令她差点无法喘息。
裴朗继续道:“当日逃离,你恐怕未将你的户帖文书带出来吧?”
阿玥心乱如麻,强装镇定道:“是。”
此等重要之物,秦家怎可能让人轻易拿到,但也正因没了此物,也多了这一路不知多少的艰难坎坷。
她的生存之艰,是因太多事要凭借这小小的户帖才能做到,那些曾经做不了的活计,有多少是因为她没有此物而让人不敢收留的?太多了。
裴敬低声道:“流民身份,终究是太过难为你,如今我帮你重制了户帖,你可以安心待在此处,若你能做好你该做的事,我是不会将你交出去的。”
阿玥只觉这话一出,她冷汗涔涔而下,他必然还有未出口的话。
“可若是……”他话锋一转,语中带着严肃,“你有什么其他心思,最好只藏在自己心中,否则传出去闹开了,恐怕最简单的处理法子便是让你离府了。”
裴敬又轻轻笑道:“你觉得自己还会有如上元夜那般的运气吗?还是被抓回秦府去,那可再难如你的意了。”
他说这话时悠然如风吹起水微皱,于她而言却不啻如洪水没顶般窒息。
阿玥声音发紧:“老爷是,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议论声吗?”
裴敬并未直白地回答她的话:“武试和前途对裴朗如此重要,值此关键时期,我自然要让他身边之人也都明白。”
是,她也明白了。
裴敬必然是听到了一些人私下议论的风声,只是无论是事业前途,亦或是姻亲所期,他都不许裴朗出任何岔子。
其实想来这并非是想要狠心办她,否则根本不会有这一番问话,而是她早被直接扔出去了。
阿玥深深吸气:“婢子都明白了,多谢老爷指点。”
裴敬叹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了起来:“我也不是什么对待下人冷漠无情的主子,只是家中这独子,实在是不能安心地让他随性而为。”
阿玥笑道:“老爷…思虑周全,想来少爷必定能,能感念您的苦心。”
裴敬“哎”了一声:“但愿如此。”随即又道:“你下去吧,伤口若未全好,还尽量多歇息。”
果然是朝中高官,这一招恩威并重,令她无话可说。
阿玥称是后退出了正堂。
走向后院的廊间,阿玥只觉吹来的风亦十分冰凉,激得她灵台无比清明,看着院中梅树上的花儿也要快凋谢了,寒冬要过去了啊,和暖的春风何时吹到呢?
她抬头望向高空,恰看到有鹰飞掠而过,但很快便不见踪影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玥除了应做的事,几乎尽力避免地与裴朗相见。
纵然有时恰好撞见,阿玥也匆匆而过,并未多说话,惹得裴朗甚是奇怪,怎么阿玥好似突然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