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花佑的力气很大,根本不是他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拉得走的,他又因为用的力气太大,一下子被拉稳花佑的手而在院子里跌倒,他生气又委屈地看向花佑,却只得到了一个疑惑的目光,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一系列行为一样。
……花佑好像一直这样。树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好像从他有记忆起,花佑就是这样大,而他已经渐渐长大了,花佑却还是这样,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的树佑,在父亲将他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他问:“爸爸,姐姐为什么没有变。”
这个问题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下就让父亲沉默下来,他摸了下树佑的头,然后对花佑露出笑容,接着父亲带着两个孩子玩耍,院子里充满着父亲与树佑的声音。
至于花佑?花佑也在玩,但好像就是参与一下,同样的游戏树佑玩起来十分热闹,花佑玩起来就像是在上演默剧。
她似乎并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但在父亲的要求下,完美又流程化地走完了所有游戏过程。
晾完衣服的母亲就倚靠在门边,对院子里的热闹与静默露出一个温柔又哀伤的笑容。
她好像正因为什么问题苦恼着,并且会苦恼很久。
就在这个夜晚,树佑也从父亲口中知道了姐姐的秘密。
——姐姐、也就是花佑,她并不能理解任何情感。
最开始,父亲与母亲也并不知道花佑有这个问题,但随着花佑渐渐长大——虽然这个孩子成长地很慢,很可能是妖怪与人类结合而生下的半妖,但的确在成长着——母亲慢慢发现花佑似乎缺失了情感,就好像神明收走了花佑感知情绪的能力一样。
她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给笼进了透明的结界里,将她与正常的世界隔开了。她能跑能跳能说也会算,也很聪明,但就是无法感受到喜怒哀乐,她理智地令人害怕,但也令父亲与母亲陷入痛苦。
他们在想:如果等我们死了,花佑要怎么办?花佑还没长大啊。
他们害怕,无法理解正常人感情的花佑会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于是从那一刻起,父亲与母亲就将花佑带在身边,开始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遇到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办,一个人该如何生活……等等。
哪怕无法理解,花佑也记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母亲怀孕了,十个月后,树佑诞生了。
一个想法开始出现在父母的脑海中:虽然他们会死、会早早地离开花佑,无法给与花佑庇护,但是他们的孩子可以,孩子的孩子可以,孩子的孩子的孩子也可以,这样一直持续到花佑长大、不需要保护那一天。
这个想法就像是毒瘤一样侵蚀了父母的心智。
父亲说:“所以,树佑,要保护好姐姐啊。”
树佑答应地很爽快,他又开始像更小一些的时候那样黏在花佑身边,可是小时候想法不多的他能够坚持下来,现在的他随着长大却越来越不耐烦了。
他逐渐明白‘不懂感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并不是一句轻飘飘的不懂就能盖过去的话语,那就像个深渊,像个无底洞,他往里面投入积极与期待的情绪,深渊通通将这些吞噬,却没办法回应。
人类是肉1体与灵魂、理性与感性融合起来的生物,他们天生就擅长给予丰富情感,但也期待对方回以热烈回应。而一个人的独角戏往往唱不了多久,树佑在得不到姐姐的回应之后,心里生出了怨怼。
凭什么我要负担起花佑的人生?
爸爸,妈妈,你们太在乎花佑了,我呢?把目光从花佑身上移过来一点,多看看我啊。
我已经长大了,可是花佑还是这么小,她为什么还是这么小?她为什么还是这么小!她为什么还是这么小……
可是他也明白,这并不是花佑的错。
花佑只是生病了,无法痊愈。
想到这里,山间树佑伸手抹了把眼泪,他有时候也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但也许谁都没有对,谁都没有错,过日子是永远无法严格地分出是非黑白的。
他本来最近正因为花佑纠结,他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他的父母已经在寻人说媒,可是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成家。
而且如果未来的家人无法和花佑成为家人的话,那他也许不会成家。
可是最近村子里来了个和花佑差不多的孩子,居然让父母诞生出了让花佑跟着他们走的想法。在意识到父母竟然有这个想法后,树佑像是被人踩到地雷一样爆炸了起来,他不受控制地质问父母:
“你们把花佑当做什么!”一个只能依靠别人的女孩子吗?!
“你们把我当做什么?!”一个随时都可以丢弃的工具人吗!
“为什么不问一下我和花佑的意见再决定?我已经长大了!花佑也不是傻瓜!她只是不理解,不明白,不代表不知道!”
这三个问题问得父母当场呆在原地,他们震惊地看着树佑,说不出话来。
花佑也看向树佑,她开口,喊了声:“树佑?”
问完这三个问题的树佑也好像失去了说话的力量,他看了看父母,然后看向花佑,他沉默地离开了家,之后他遇到了媒人介绍给他的女孩子,再之后就是不死听到的那样了。
山间树佑没将自己的烦恼说给不死听,在他看来,这是他与家人之间的事,如果自己想不通,别人再怎么调节也没用,他只是深吸口气,等声音没那么哑后,说:“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