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有毒么,蛇一样似冰而烫的信子,在心里肝里肺腑骨肉里乱窜。
肖时钦警惕地盯着他,“绿沉。”
“啥?”
“那酒叫绿沉。你信不信你这个喝法,很多人会想整死你?”
“哈。”孙翔说,打了个酒嗝,敏捷地站起来,“转移话题。”
在嘉世时你就这样,不想提和不想继续的事儿立刻带过,就好像几笔能抹匀一页败笔,当然你有这个能耐,问题是并非万用万灵——可你就当成了万用万灵。不是任何事都能一笔落墨几笔填平,就算你圆上了那个谎,轮廓交织的一千个借口里,底色还在,病灶熊熊腾腾地烧着,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绝症。
到最后,能把好好地一幅山河岁月烧成两段,一半是春江山居,一半是无用之卷。
肖时钦烦躁地告诉他,“闭嘴。”
孙翔闭嘴一瞬间——那也不过是因为有点吃惊,他又笑了,笑得出乎意料明朗好看,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话,你就是不跟我这么说。”
因为你现在没理由惯着我了,对吧。
肖时钦有点惊讶——他居然没生气,轮回的人到底怎么调教这孩子的?
他当然不知道方明华见到孙翔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蹙了眉,秀丽眉心一道川字看得杜明想跪下烧香,轮回大总管冷冰冰嫌弃地下了头道懿旨,“闭嘴。”
我管你是新科斗神还是傲慢亲王,叶修说得好,荣耀不是炫耀,做人先收心,进得我轮回门来,先给我学学规矩。有话直说有理便讲,不说不讲便拳脚上见真章,不服就打到你服。大家都只为了个天下第一,心无杂念,下场子就是一个战字,少扯别的。莫以为普天之下皆你妈,愿意惯着你的人,估计只有一个肖时钦。
方大人飘然而去,掷下一句话。
“老实练功,踏实切磋,乖的话,回来给你带根糖葫芦。”
孙翔一句“滚你妈的”还未出口,已被吕泊远捂住了嘴,憨仔,寿头,不想过啦?出来混既不能得罪管账的,更不能得罪医病的——何况在轮回,管账的就是医病的。
方明华轮着他那挂伽南香数珠儿冷冷地笑,“煞煞性子。”
周泽楷茫然看他一眼,江波涛倒会意笑了,“好鹰要熬。”
“你不是说我不讲战术吗?”
他向前迈了一步,呆在两堆火中间,看看这堆又看看那堆,若明若暗光亮在一双眼睛里荡开两个世界,“轮回的人也这么说。”
肖时钦轻咳了一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孙翔根本没听他说什么,“你还说我跟周泽楷不一样,再这么下去,早晚被他揍。”
——“哪里不一样?”
——“周泽楷带着脑子。”
这话让他很受伤。
“我不是那个意思。”说快了他口音里带上几分异域味道,听着甚至有点矫揉,但孙翔只觉得他软了。
肖时钦确实不是那个意思。他当初跟孙翔表达的是:你跟周泽楷不一样,就算同是直觉党魁首,你也比他多了几分人味儿,足够在场上拖累你到死。周泽楷下场就是华丽冰冷兵器,你不行,你还带着情意,会紧张也会犹疑,还会因对手而纠结慌促——命可只有一条。
没了就没了。
所以你得讲点战术,至少别把自己玩死了。
孙翔想了半天,“你是关心我吗?”
“不是。”
那双明朗眼睛里时暗时晴的光彩慢慢灭了,他耸耸肩,一翻手把酒倒进其中一堆火里,火苗呼一声几乎燎到了洞顶,又把另一堆火移开,动作有条不紊。肖时钦瞧着他,有点莫名,一边想,灌了这么半天,人看样子醉了,酒还剩多半坛子,这家伙是真不能喝。
他忍不住开口,“你不会喝酒就别喝,糟践东西你知道么?”
孙翔抬起头,好看地对他笑一笑。
他把那堆火挪开,下面一片地已经烤得滚热,又把不知打哪儿弄来的柴草堆在上面。肖时钦看着他忙活这个,突然有点毛骨悚然。孙翔过来揭下那件织锦鹤氅时,他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那高高大大的死孩子站在他面前,乐了,把衣裳铺在热气腾腾的干草上,还慢条斯理地拍平整。
然后他抓住他,提起来推上去,自己也压了上去。
他一只手按在肖时钦摸剑的手上,另一只手握着他雪白的脖子,唇舌间有滚烫酒气,不过大概因为酒好,并不算难闻,也不比身子底下暖热软厚的草褥更教人感觉恐怖。
孙翔的眼睛亮得出奇,他的脸其实很小,头的轮廓也算得上精致,当然不能跟周泽楷那种长相比,但是毛茸茸地凑到怀里时,也像只健壮的小狼。什么东西都是小的时候可爱,不招人烦,也不招人怕。
但你要是因为这个觉得它不是只狼,它很容易就能拿出齐的牙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小爷给你脸你别不要脸。
那双亮亮的眼睛凑过来,说:“喂,肖时钦,我要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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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时钦尽量轻声细语地告诉他,“我觉得你想多了。”
孙翔嘿嘿地笑,“你知道我想什么?”
我知道你有病且欠揍,而且轮回没打服你。等回头见着周泽楷,我们要好好说道说道。
他的手还按在剑柄上,伺机想拔,给孙翔的手指不动如山地压着。
肖时钦只觉眼角突突地抽,“你给我解开。”他简短命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少阳三焦经被封,他觉得自己要气得面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