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一个激灵站住,连忙去看手机。又抬起头,目光缓慢地降落到静好脸上,眼神中透着一种肃杀,让静好莫名其妙起来。
“他说什么了吗?”岁安问。
“什么也没有说。是谁?”
岁安没回答她,含糊不清地咒骂了一句,急急转过身。
下午,小潮约静好吃饭,说有事要她救急。小潮与她同年入职,同住一个宿舍,原先分在同一个部门,还是同样的年轻可人。她们俩倒不像别人,同性相斥,关系维持得还挺好。
静好赶到吃饭地点。小潮已在,边喝茶,边翻着手里的报纸。
静好瞄着报纸,“这么认真?什么报?”
“t报。”
“t报?”静好抽过一张,“哟,改头换面了?”
“是啊。改版了。今天是新版第一天发行。风格跟原来的完全不一样。”小潮抬起圆圆脸,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你不知道啊,换主编了,老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我还真不知道。”
“听说大换血,新主编带来了一批自己的人。”
“跟咱们常联系的新闻部黎主任调走了吗?”静好警觉。
“调了。新来的,姓钟,钟什么,哦,我给忘了。这脑子真是越来越不好使。”小潮拍拍脑瓜。
静好翻着报纸,边看边感叹道:“这火还真烧起来了。”以前的t报类似于党报,空洞乏味;现在笔风新锐,版面活泼,完全是旧貌换新颜。
蓦地,她想起昨夜收到的神秘电话,来自t报新闻部,会是谁呢?岁安怎么也认识t报的人?
菜一道道上。两人举箸吃饭。小潮很快说到正题:“下周的那什么研讨会,我可能去不了了。”
事情是这样的:跟他们单位有业务关系的鸿达上周给他们单位分发了邀请函,美其名曰研讨会,其实是变相地给他们回馈一些福利。他们局经常会收到这类打着考察或者研讨名目的邀请。但是这次由于安排去d城,好多人都看不上眼。原因是,d城离本市不远,好比秦皇岛之于北京,大家早就审美疲劳了。这分配名额的差使落到静好手上,她想想人家鸿达也不容易,请人出去玩还要看人家给不给面子,有心安排人去,打了一圈电话,好不容易才说服小潮参加的。
“出什么事了?”
“我怀孕了,昨天查出来的,要还是不要,还没打定主意。这会儿,还真没心思游山玩水。不好意思哦。”
“我再调剂吧,大不了我自己去。你跟大勇商量了吗?”静好问。
小潮撇撇嘴,“跟他商量?他肯定不要!说现在还是起步期,不能有孩子。可我挺想要的。”
静好知道这事还得他们拿主意,只好泛泛劝慰,“你们好好沟通,别一上来就吵。”
“我其实挺后悔这么早结婚的。”小潮撑住下巴,作怨妇状,“就怨我妈,老跟我罗嗦,说什么,男人就像食堂里菜,虽然难吃,但去晚了,居然也会没的……可,瞅瞅你,才明白,什么叫剩者为王。”
“找打,干吗调侃我啊。”静好笑。
小潮目光一亮,闪出一个暧昧的神色,轻声道:“听说孔局来了。是秘密前来。除了我们主任谁也不知道。只说不要安排。他处理点私事。私事啊——”小潮在后三个字上拖腔拖调,同时露出贼忒兮兮的笑。
静好当然知道自己那点花边。任何单位,只要有年轻女性升迁发达,闲言总是少不了。
孔局是他们总局领导,在静好还在办公室做普通科员的时候,曾经跟着主任接待过下来视察工作的他。酒足饭饱后照例要唱歌跳舞以推进气氛走向□。主任示意静好主动邀孔局跳舞。孔局是和善而绅士的,手轻轻触在静好后背,并不逾矩,但是偏偏那次静好穿的裙子面料太过光滑,时间长了,领导扶她的手总是没法控制地往下滑,很是尴尬。一个旋转,孔局的手又一次失控,他只好颇无奈地举手,说,我投降——
静好笑道:“领导,跟你讲个故事吧。话说有一个绅士请一个女士跳舞,绅士放女客背上的手总是下滑,女士便汹汹质问,你干什么?绅士彬彬有礼回复,对不起,我的这支胳膊是假肢。孔局,以后您可以用这句话应付类似这种情况。”
静好以自己的敏捷反应给该领导留下很深的印象,此后,但凡他下来视察,局里都派她出面接待。流言就是这么长起脚的。
面对这种传闻,静好向来是一笑而过。
“姚处长,能否透露点消息,周公子与孔大人到底谁胜算大?”
“你也信吗?”静好说。
小潮狡猾道,“信不信,不是等着你告诉我吗?”
静好想了想,轻声说:“我快结婚了。和岁安。”这样说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有一点幸福感的。
3
吃过饭,两人去修了头发,因为美发店靠近单位,静好临时起意想去小巷转转,当然对小潮只能说是去宿舍。
夜幕垂下,灯火密密地镶嵌其上,散发温暖的人间气息。长辫子的电车擦过树枝,迂徐停下,乌泱泱放出一帮人,只是片刻,人就像水珠汇入大海,转瞬没了踪影。有那乘凉的闲人早早吃过饭,出来遛狗,边与熟人闲话若干,狗与狗会吠上几声,只是招呼,别无恶意。走路的走路,拌嘴的拌嘴,叫卖的叫卖,庸常生活自有维系它生机的力量。
静好在路边摊买下几个猕猴桃,这是爸爸顶爱吃的水果,然后,她提着塑料袋朝巷弄走去。
一如从前,巷子幽深而鲜有人迹,谁能想象当时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