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羽妥协了。因为他不能保证姐不会再去伤害静。他与姚书存一起把姐送进精神病院。姐不闹不叫,对他说:“我进去了,也让你和爸爸清净,挺好的。”对姚书存说:“你真伟大。”
钟羽知道姐姐那时候病症不重。但因那一念之私,他伤害了姐。
后来,他再碰到许姨,许姨对他说:不好意思,小羽,你姐姐当时拿的不是硫酸。是小便。我不是衣服上溅了吗?拿回去洗,洗干净了,没发现褪色、漏洞。
钟羽无语。他相信姐那时候并不那么恶毒。姐的恶毒是在被送进精神病院幻灭后。
姐姐与那些非正常人一起关了四年。每每想起,他总心存愧疚。他迟迟未生结婚之念,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怕别人接受不了他姐,而他是要照顾姐姐一辈子的。
钟羽长叹一口气,对着姐姐惨淡地说:“你以为他过得好么?他中风了,离开你以后,也再没有名誉、仕途、幸福可言。姐,还有件事我没跟你说,就是你被他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他的女儿被人□了。……你满意吗?”
铁一般的沉默,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钟羽只觉得心哆嗦得厉害,遽然转身,停了片刻,又对姐说:“姐,仇恨是什么?仇恨除了伤害别人伤害自己还有什么用吗?生活是公正的,该受到惩罚的都在接受惩罚,包括你,我。”
“……是你做的吗?”姐嗫嚅着问。
他打了个冷战,出门,转首进静好的房间。
静好还在睡。侧着,将受伤的右肩露在外边。烫伤不严重,涂了药膏后,两三天就能恢复正常。但是她心里的烫痕应该没那么容易过去。
她入睡前对他说:我不恨你,但也不能再爱你了。我本来想爱你的。
他们立场分明,身体再水□融,现实的距离依然横亘。
她说:我从不抽烟,我只是根据它找你。找到你,然后忘记你。
他相信她能。找到之前,他存在她的想象中,她所有的感官为他绽放,她痛彻心扉又黯然神伤地想着他,他们俩在彼此的意念中恣意妄为,是没有任何禁锢不存在界限最最纯粹的男女关系。
现在全部落实了,梦也就自然结束了。
他想抽烟,推门进院。父亲还没睡,在墙根下啪嗒啪嗒抽着旱烟。
“爸,你还不睡?”
“哦,”父亲抬起头,脸上布满忧虑,“那姑娘没事吧?”
“还好。”
“是,姚家的女儿?”
“是。”钟羽摁下火机,点着烟,苦笑道,“说成晓燕,只是怕姐认出她,还是认出了。”
“……你也要考虑自己的事了。别因为姐耽误了自己。”父亲没问他为什么明知姐这样的情况还要把姚家女儿带回,只因他已看出他对姚家女儿的心思。
“我不着急。”
“我着急。你娘要活着也着急。小羽,你喜欢这个姑娘,而不是晓燕吧。我跟她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去找你们。你们住a市,过自己的日子,我们不去。”
“爸,你想哪了?我们,没那事。”钟羽心里卷起苦涩,他的父亲不知道很多事,只以为他与她的障碍就是姐姐与她爸那些陈年旧事。
还有很多。有了那些,他与她不可能;当然没有那些,他和她也就是陌路。
父亲磕磕烟袋:“好好待她。我总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妈妈以前也不搭理我的,还不是被我弄到手了。”父亲想起当年事,含糊笑起来。树影在他脸上轻轻摇曳,与清白的月光相映成趣。
“快回去睡吧,我也要睡了。”父亲站起身,一步一步挪回去了。这夜,他或许会做个好梦。梦里有妈妈,还有年轻时候的爱恋。
钟羽继续抽着烟,有时望望发白的月亮,有时又望望静好酣睡的房间。院子里游荡着烟的辛香,墙角有蛐蛐的叫声一丝丝流水样的地传来。
月色漫过大地,发出透亮的光。远远的山隐在钴蓝的苍穹中。
不知什么时候,门咿呀一声打开,静好穿戴齐整站在门口。
“嗯?醒了?”钟羽站起来,害怕她跑。可是她说,“我想,用下厕所。”
“等下。”钟羽进屋取了手电,“茅房没有灯,要不我帮你照着。”
“不用。”她劈手夺过手电,脸微微胀红了。他想她真是可爱得紧,明明跟她已经透明过了,居然还会脸红,有心开她玩笑,说:“真的不用吗?那你小心,要是屁股生风,可别太紧张,鬼是不会有的,就是可能会有老鼠。”
“老鼠?”静好的梦魇,她低呼起来。咬着唇想了半天,把手电交给他,迟疑道:“那我进去,你远远地站在外边给我照明。”
他笑出声:“骗你的。但是我真的乐意效劳。”
她瞪了他一眼,抢过手电走了。他掐灭烟,进了室内。今夜,他打定主意要抱着她入眠,这样的机会也许一生也仅此一次。
静好回来了,看他坐在床沿脱鞋解裤,慌道:“你干嘛?”
“睡觉啊,时间也不早了。”他很无辜。
“你也睡这里?”
“不然睡哪?”
“跟以前一样到外边打地铺。”
“我不想打了,要睡地铺你睡。我是主人,我有决定权。”钟羽打个哈欠,钻进被窝。
静好还在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要站一夜好。钟羽已经忍不住了,跳下床,拦腰把她抱了过去。她反抗,他压住就是一通猛亲。
她拗不过他,终于停止动弹,塌陷在绵长如水的吻中。
他熟练地为她宽衣,将她纳到自己胸前的凹处,双手交缠揽住了她的腰。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一点点蹭着发丝,眼睛里幻想着未来的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