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很爱你。""我知道。你见到他,就说,我过几天会去看他。"
5
静好去北京找钟羽。
那是个下过雨的黄昏,天空呈现出浓重的酱油色。建筑和植物静静地耸立,有浓重的线条勾勒感。
静好是突袭的。
她一脚一脚踩着浅浅的波光,寻找着他的宿舍楼"她在差不多一模一样的楼群间找了很久,最后才找到。耶是栋很有年头的公寓楼,楼道阴暗,墙粉斑驳,水泥楼梯窄而峭拔,走上去的时候,咯咯有声,仿佛后面跟着个鬼。
在门口,静好略作逗留,为待会儿可能出现的戏剧场面做下充分的设想。
当她稳下心神敲门的时候,发现门居然没锁,轻轻一准就开了,里头也无人应声。
客厅空旷而简陋,杂物乱飞,沙发上有件咖啡色的外套,静好认出这衣物属于钟羽,便安下心推门进去,"有人吗?她叫。这时候听到了卫生间哗哗的水声。
估计在洗澡吧。她想,便坐在沙发上,一边等一边随意地张望着。
这是个二室一厅的房子。朝南是两个房间,卫生间和厨房殿后,中间是客厅。客厅只有她坐着的那张沙发新一点,其余家具都很旧,并且五花八门,各不般配,很像从二手市场淘来的。
里边的水声停了,片刻,卫生间的门哎呀开了,静好心蓬蓬跳。但是,走出的却不是钟羽,而是一个头裹浴巾身着浴袍的女子。
女子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着张苹果脸,右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嘴唇丰满并微撅,好像天生就适合接吻。她的浴袍没有系紧,胸口露一大片春光。
两人目光相触,都大吃了一惊。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女子瞪大眼,又赶忙欠身系紧了浴袍上的带子。一弯腰的工夫,裹头的毛巾掉了,突然间涌出一头泼墨似的长发,又黑又密又亮,散云一样沿着发根滴滴答答渗水。静好忽然想起钟羽的特殊嗜好喜欢毛发茂盛的女子便茫茫然怔住了。
来晚了吗?她在他心中已经过了保鲜期?
"钟羽,住这儿吗?"她捡起毛巾给女子,不甘心地问。
"是啊。你是谁扩女子使劲擦着头发。屋子里立时弥漫出洗发水好闻的香气。
"我……我想先问你是谁?"女子微笑,梨涡沉醉得像只酒盅。他喝过了吗?
"我是他老婆啊。"女子一脸幸福。
静好但觉头皮一麻,猛地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原来做了个梦,但是嫉妒还在胸中风起云涌。她拧亮台灯,对自己苦笑,明明爱着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难道非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不已?爱情本来就脆弱,你是打算试它的韧劲吗?
因为睡不着,她索性坐起身,将两手文在后脑勺,靠着松软的枕垫。橙色的光在室内圈圈流溢。夜色还很浓郁。她在模糊中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山顶诗会。
中间是舞动着的狂欢的人群,天之骄子们为诗歌为梦想为未来激动。作为边缘人的钟羽则在人群外边久久踯躅。火光熊熊,映亮他燃烧的眼眸。她看出他因为压抑而痛苦难当的渴望。
"你不进去吗?"她问他。
"我跟他们不一样。"他努力平和地说。但是她知道他痛苦死了。
"我也跟他们不一样。"她只能这样安慰他,然后问他,"写不写诗?""嗯。"他小心翼翼地展出一张汗湿的纸,为她朗诵。
那首诗她早己经不记得了,却记得他朗诵的时候有一种飞翔的轻飘。灵魂飞出很远,停顿在哪里呢?他是否已经遥遥地看到若干年后的自己,他决不允许自己做沉默的大多数。
她在一道白亮的眩晕中醒酮灌顶,在那一刻,她理解了他,同时也原谅了他。宽容并非对别人的施舍,而是自己内心的需求。在获得灵魂的轻松时,她真正明白了那句话,人最大的需要是被需要,为别人其实是为白己。
她蹭地跳下床,想给钟羽拨电话,想想又放下了。她准备去见他,像梦里一样突袭,给他惊喜。窗子外闪出一片呆滞的灰色,曙光还未到来,但她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航班订在十点半,静好仓促收拾了一下,打车去机场。车子经过她原来的宿舍,她目瞪口呆地发现面前己经是一片废墟。原来那条小巷半点影子也不剩,只有周边拆了大半的居民楼还能勉强让人想象一条小巷消失的前因后果。
阳光亮堂堂地泼洒下来,将原先的幽暗挤得无影无踪。
风流己经庇体,阳光下再无新鲜事。
静好怅怅地望着,直至那片区域完全退出视线。
"什么时候拆的?"她问司机。
"一周前。""这么快?"静好感叹着。现在房价年年涨,开发商像喝了鸡血似的,有推翻一切重建一切的冲动。这边位于老城,房子多有几十年的历史,被重新洗牌似乎是逃不过的宿命。
"听说这边要建一个文化艺术小镇,号称要打造成中国的左岸。"司机又说。
静好一震,忽然从中品出了些意味。她曾经的世界跟眼前这片废墟有什么区别?坍塌后的命运必然就是重建。
----出书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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