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人,在印象中,是他的妹妹,他的嫂子。想到戎玉怡还要跟家里划清界限,他心头不快益甚。
“你不同意什么?”戎玉怡拍拍心口,惊魂未定。
她差点以为自己遇上午夜变态杀人魔。
“刚才那位。你找我哥的替身,就找个这样款的?”
“?”
戎玉怡白他一眼,余光中又来一辆的士,戎玉怡赶忙招手。载客中。戎玉怡放下手,看回他,“你跟踪我?”
他不置可否:“我送你回去。”
“不要。”戎玉怡痛快地拒绝。
“哥送你回去。”他换了个主语。
“走开,不要你送。”
“他送你就要,我送你就不要。”他没什么温度地哈哈两声,朝对面那辆黑车招手。
墨超前头虚线拐了个弯儿过来,稳稳停在马路牙子边,两人面前。温铩羽打开后座车门,扭了扭头,示意她上车。戎玉怡忿忿,作势要踢他一脚,没踢中,怨怼地钻入后座。
烧乳鸽的香味瞬间弥漫整个车厢。墨超本想说句轻松话,聊聊天,驾驶门便被打开,温铩羽让他出来。墨超默默把话咽了回去,老实下车。站在马路牙子边目睹着车子疾驰而去。
路上,戎玉怡仍未消气,变着花样让他停车,要么拿出相机拍照,要么见到便利店,想要买东西。温铩羽停了两回,差点让她跑了两次,第三第四回婉拒。
第五回,戎玉怡再次喝他停车。
“这回又怎么了大小姐。”
“头晕,想吐。”戎玉怡倚在门边,虚弱地说。
他没停,面不改色:“吐吧,直接吐车里,吐我身上都行。”
“……”戎玉怡半个字不信,照温铩羽那个比她还要洁癖的性格,只怕在她吐的剎那躲出十米远。
之后戎玉怡再也不挣扎了,一路开到家楼下,温铩羽和她一同下了车。
“总之,你不能跟他进一步发展,听到没?”
“你什么身份,管得了我?”戎玉怡头也不回地说。
“你试试看,我打断他的腿。”
“无耻。”戎玉怡生气,转身推了他一把。
没推动。温铩羽面不改色:“你看中他什么?你知道他家里干什么的?饺子自助,你会包饺子?你连煮饺子都不会。”
“……神经病。”
“这段时间没穷怕你?”
“我过得相当滋润。”戎玉怡站到台阶上,转过身,不够平视,又迈上一层台阶,这回够了。
“天真。”温铩羽掐她下巴左右摆了摆,过敏好了。
戎玉怡一把拍开他的手,继续挑衅:“你说得对,我确实很优秀,等到暑假,我就去相亲,一口气相九十九个,相信我老公在天之灵会保佑我的。”
“你一个人相九十九个?”他点点头,语调很轻,却仍然隐隐带着上位者的威压,“那你记得在相亲之前问他们一个问题,看他们到底爱你,还是爱他们的腿。”
三居室小仓库的生活品质虽然断崖下降,却也没有想象中难熬,洪力敏喜欢追忆往事,最喜欢讲她与戎明杰偷渡到离岛后的故事。
今天讲到搬家。
“我们都搬了不知多少回家喽。”洪力敏边织毛衣边说,“你爸没用,嫁给他十几二十年了,不说有属于咱们自己的屋子吧,好歹有定数啊,要不是靠你补贴,我们哪里住得起三居室,恐怕现在还在住隔板间。”
戎玉怡咬了一口冰棍冰碴子,短暂地默不作声。她知道下个月要交房租,前两天戎明杰才找过她聊过此事,说她也是这家的一份子,那么大个女了,总要交点家用,到时房东要拿不到租金,全家得搬回隔板间去,那里条件只比难民窟好一点。
交家用没问题,不过戎玉怡不打算那么早把钱拿出来,否则按戎明杰的个性,以后房租水电只会全部指望她来出钱。
“这两年总算过上好日子,不用担心吃了上顿就没下顿。过去那些日子真不是人过的,高利贷整日上门泼红油漆,泼鸡血,在墙上写字,扔死耗子,死狗……”洪力敏追忆起从前,长叹一口气,“说你爸倒霉吧,回回能捡回条命。说你爸幸运吧,又能输的裤衩都留在赌桌上。”
戎玉怡想起那两根断指,打了个哆嗦,问是怎么回事儿。
“还能怎么回事儿?贵利佬斩断的呗。”洪力敏低下头,有条不紊忙活着手上针织,手上那件雏形小衣,说是给男婴准备的过冬毛衣。
“你阿爷年年寄全家福来,看你越长大越漂亮,说实话我以前还挺担心的,怕你不学好,被村子里那些色老伯、小毛孩占便宜。这漂亮小孩啊,出生在底层,没有自保能力,那出生就是个错误。”
戎玉怡咬下一口冷甜冷甜的冰,沉默:明知是个错误,那你们就不要滥生无辜啊?
不过想想也是,洪力敏估计也没想过就她和戎明杰的底子,居然能生出来这么一张漂亮脸蛋吧?
“不过啊,”洪力敏一顿,感叹,“现在想想,好皮囊,其实也是好事,代表你至少能靠这张脸过上好日子,这是多少女孩恨不来的福分?你出去问问。”
原来身不由己,也叫福分。戎玉怡懒得反驳,保持沉默,叼着雪棍,从窗边回来,靠在沙发上,享受着男婴处于熟睡中的片刻宁静。
天花板褪色吊扇哐当作响,裹挟着夏天的风,仿佛身处一口大锅,架在火上烤着,空气里裹着热浪。
有的人家里可以每个房间安一台空调,有的人家里居然可以一台空调都没有。戎玉怡背脊溽湿,十分想念家里那台空调,可以全天二十四小时不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