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顺带跟陈警官拉近距离。我觉得你很有意思,想认识认识你。”
“没什么好认识的,挺无聊的一个人。无聊得表里如一。”
“才不是,超级有趣。”
“你把刻板当有趣?”陈曦聆摇摇头,“搞不懂。”
“这只是一层面具,你和我都明白的啦。”荆落快速地将剩余的面条全部吸到腹中,打了个饱嗝,拿抽纸擦了擦嘴,然后从冬衣口袋里拿出一盒口香糖,倒出一粒丢到嘴里咀嚼,“得劲儿。”
“警官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社牛,话痨。”
荆落快活地笑了两下,“如果我们相遇的时间是在九年前,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个阴暗、古怪,不合群的人,可能那件事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性格因之发生了改变,说到底,也不可能变得完全开朗活泼啦,只是‘显得’,事实上我是疯了。嗯,疯了而已。”
“我也没觉得你开朗活泼。”陈曦聆随意地应和着,内心深处却高度警觉起来。她有预感荆落要讲述在审讯室里未言尽的话。
“警官,你真的很擅长找别人的伤疤。那天你问我,是不是目睹了女同学被侵犯的场景,我没有明确回答你,因为实在是太难受了。”荆落曲肘抵桌,拳半握顶在额心,轻轻幽幽地说,“你猜对了一大半,我确实是看见了女同学遭猥亵的场面。她是我的暗恋对象。”
“打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刹那,被按在地上的她跟我对视了,我永远无法忘记她的眼神,绝望,恐惧,惊惶,无助……就像数记光刀插进了我的视网膜,刻进了大脑,成了无法消弭的画面。要是那间房里有美工刀或者水果刀,我保证把那个叫兽的屌割掉,塞到他的嘴里,让他自产自销。然后再开肠破肚,把他的尸体摆成德威特兄弟那样。”
她沉默了半晌,阴阴地发了笑,“可我只是把他打到性功能障碍,想想真是便宜他了。”
“被开除学籍后,跟那个女生联系过,她说她的状态正慢慢转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是,都快十年了,她受侵害的画面总会莫名其妙地跳到眼前,钻进梦里。在梦里,我有时会变成被绑缚了双手无能为力的路人,有时会变成她……敏感和同理心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太痛苦了啊。”
诉说时,荆落的眼眶红红的,泪水就没停过。
陈曦聆将抽纸放到她的面前,“擦擦吧。”
“如果警官遇到了同样的事,会怎么做?”
“拍照,录视频,举报,让他接受法律制裁。”
“我想听实话。”
陈曦聆侧头看着荆落,沉压于心底的情感被对方眼睛中不可思议的净质给拨动,泛起涟漪。过了一阵,她如实回答:“我会把他打到三级残废。”
荆落破涕为笑,“这才对嘛,就知道警官跟我是同类。”
“但这并不能成为违法犯罪的借口。不要拿不幸的遭遇来为自己的罪行开脱。”陈曦聆明示道。
荆落叹了叹,抽了两张纸擤鼻涕,“真够冷血的。你是不是对待每个人都像这样,开始热情礼貌,然后慢慢变得冷漠无情?”
“我好像没有对你‘热情’过。”
荆落呵哧一笑,问:“霍妮说,虚假的冷静根植于内心的愚钝,那么陈警官,虚假的礼貌根植于内心的什么?麻木么,还是轻鄙?”
陈曦聆不答,拿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
“我的故事说完了,作为交换,你得说一个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
“我身上没什么事可说。风平浪静,无风无雨,空洞无趣。”
“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啊,怎么这样……那你喜欢异性还是同性?”
“无性。”
“无性恋的话,就有点难办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男不喜欢女,也不喜欢其他性别。我觉得谈恋爱也好,性交也好,很恶心。”
荆落弯了背脊,下巴抵着手臂滑到臂弯。她伏在桌子上,斜着脑袋看向陈曦聆,眼神里的探究意更浓了,“为什么,是什么让你变成没有私欲的执法工具人的?”
陈曦聆回望着她,“十岁的时候,一次放学回家,看到生父在屋里跟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在家里交媾,觉得反胃又惊悚,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成年。性在我眼里就是一件非常肮脏的事。”
她本人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当着一个连认识也谈不上的人的面,把埋藏在深处的秘密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荆落才道:“你不会因此感觉到自责什么的吧?”
“没有,除了厌恶与性相关的事,其它方面都很正常。”
荆落呼出一口气,“那就好。我能再问你一件事么?”
“问。”
“你对时兴的性别之争有什么见解?”
“这个……我觉得男性主义或女性主义的支持群体并不是纯粹的一性,就拿女性主义支持者来说,可能八、九成的支持者性别为女性,一、二成是男性,男性主义支持者亦然。当然了,只是泛指,确切数量还有待调查统计。”
“所以如果真的要争个高下,需要联合的不是全体女性——毕竟不少女的很爱男——而是那不知道是百分之十、百分之一、还是百分之零点一的男性?”
“差不多吧。”
“说法还挺新奇。”
“性别问题是个死结,很多偏激的观念甚嚣尘上,但也只是吵得厉害。它的牵扯面太广泛了,各方都有各方的道理。我本人对这个并不抱奢望。与其在网上、书上呶呶不休,还不如想办法调整政商学术界高层的男女性别比例,平不平权,看这点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