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薄薄的褂子跪在街上,想着卖身求来一口薄棺给阿爹下葬。
霍平之就是这时候路过的,那时他在沪城的势力已初现端倪。
霍平之将我带进府那日只说下了场薄雪的天,我跪在那里眉眼清丽。
他看着喜欢就顺手救了。
话说得随意,像施舍猫狗一般。
可我还是感激不尽,待在霍平之后院里,对于当时饿殍满地的沪城来说实在是太好不过。
除了姨太太们搓麻将嫌弃我不会,云莺早起吊歌喉闹人外实在没有别的缺点。
所以霍平之看向我时,我的眼神里也有些留恋和不舍。
他看着我出了神,似乎也有些感慨:“你来府上不过也才一两年吧。还是副女学生样,和宁烟有点像。”
提到宁烟,霍平之脸上的笑容明显松泛了许多。
“日后若是在沪城安家,有什么事就来府上找我。”
霍平之说完这句话拍了拍我的肩头,转身回了房间。
我回头时只看到霍平之高大挺拔的背影,一如当年风雪里施以援手的模样。
乘了辆黄包车离了霍府,我在城南的巷子里租了个房子住了下来。
霍平之给的盘缠不算少,可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是该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所以这个带着院子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人,没请任何小厮下人。
在府里时,因为不会搓麻将也不善言辞,我同各房姨太太的社交都很少。
她们更不会主动邀约我,所以为了消磨时间,我报了所女校学些东西。
如今虽然没有从前阔绰,但这学期的课我还是想学完了先。
所以即便如今住的离女校还有些路,我还是特地赶了个大早到了学校。
周围的人还是那些,和我一样消磨时间的姨太太有,正儿八经的女学生也不少。
只是上课铃一响,却是一个漂亮清丽,身上颇有几分书卷气的女人走上了讲台。
她看着我们笑得眉眼温柔,年纪看起来却不比我大了多少。
“大家好,我是宁烟。女校新来的老师,代替林老师继续给你们任教。”
声音温和却像有穿透力一般,我看着台上的人有些失神。
沪城里叫宁烟的人不会少,但身形气质,年龄大小都和那位时下最有名的宁烟小姐对上了。
台下的人里也有窃窃私语讨论宁烟身份的,只是她像没听到般继续开口授课。
她讲的倒和从前的老师不同,慷慨激昂地讲民族主义,也谈些外来的新鲜事物。
同从前林老师那些枯燥的读写不同,宁烟的思想激荡得要冲破这所固化呆板的女校。
一节课毕,听到那些外面不同于沪城的世界,我也有些心潮起伏。
愣了一会儿,周围的人已经四散开出了门。
我起身也想离开,背后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女音。
“卫枝。”
回过头,刚刚还在讲台上激昂发声的宁烟已经走了下来,离我不过一步不到的距离。
“你是霍平之府里的人对吗?”
3。
她巧妙地避开了妾室、姨太太这样不太体面的词,只叫我的名字。
我坦然地点点头,不知道何时见过这位霍平之挂在心尖尖上的人。
“到霍平之府上参观西洋画作时我见过你,那时你在后院整理药材。那时我还以为你是我的同学一般,冒昧地和平之问了你的名字。”
宁烟见我不排斥她,放下心来提起了这一段事。
我也笑笑,只称赞她今日的课讲得好。
宁烟却像遇到知己般,眼神一下亮了起来,滔滔不绝同我谈起当下的时局。
她说如今的沪城危机四伏,军阀割据的局面撑不了多久,日后必然是一场民族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