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望着林若雪,眼中愤愤道:“这些时日我便只同你有过节,不是你又会是谁!”
说着他又面含悲色,声线里竟然也含了哭腔,他神情痛苦:“明明那日是你自己说的,不同我计较的,是你自己说的原谅我的,我甚至当时还想着今生定要拼了命报答于你……。。”
他身子不住地颤抖,面色几分恍惚:”我已经接连几日不吃不喝不睡了…。。帐外这样冷,他说了是你不叫我吃饭睡觉,是你不叫我好过……。说你早晚会告诉少将军,然后要我的命……。。”
他抬起脸孔,眼中又渐渐显出了冷意:“我知道你们这些上等人惯会折磨人的手段,我今日就了结了你,也好过往后被你搓磨死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
林若雪望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遍体生寒,可也逐渐明白过来,有人借着那日落水之事暗里挑拨,逼王二杀自己保命,以削弱江淮士气,坐收渔利。
她忍不住地颤抖,只觉得有一张暗色细密的网在自己周遭逐渐收紧,要撕扯着自己和江淮一同掉入陷阱,坠入深渊。
可当下要紧的事是保命。
她望着眼前带着茫然恨意的王二,惨然一笑,嘲讽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若要害你,那日当场就能除之而后快,你难道不知我和少将军的关系,我需要费这些功夫?”
王二愣住,林若雪望着他又道:“江淮是什么人,北方鞑靼都闻之色变的猛将,你此时擅离职守来我屋里,你当真觉得无迹可寻?”
王二面色彻底懵然,紧握着利刃的手无力地渐渐垂下,眼前女子的话当头一棒般地猛敲向他,他神情恍惚望着林若雪,三日没吃没睡的人,他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林若雪望着他垂下的匕首,悄然地松一口气。
她也知道,人在几日不睡的极度疲劳状态的确会精神恍惚,会如被抽取魂魄一般呆滞木讷,本能地对耳边的所有话失去分辨能力,本能地遵从所有能助他“求生”的命令。
原先被抄家时,那些人便是这样对待父亲的,不吃不喝不睡,逼父亲签下所有字据,父亲一回到家,便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
林若雪望着目光呆滞的王二,叹了口气,将桌上的热茶和糕点向他那边推了推。
王二闻到香味,本能地就扔掉手中匕首向食物扑了上来,双手抓着就狼吞虎咽。
林若雪紧绷的神经终于又懈了几分,悄悄将匕首踢到了桌下。
她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王二,安静地等他吃完。
王二吃完,愣愣地幻视四周一圈,猛然间便也清醒了,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做了什么,面上立即大变,他双腿颤抖退后几步,两眼茫然地望着林若雪。
“扑通”一声又直直地在她面前面前跪下。
林若雪也没拦她,手上的伤口总算凝住了血,可还泛着隐痛。她目光淡淡地望着地上的王二,问道:“是谁指使的你?”
王二顿住,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似乎并不愿意将他说出来。
到了这个境地,被对方耍得团团转了,竟还要守着所谓的兄弟情谊,林若雪居然觉得几分难得。
但即使他不说她也能知道,毕竟那日目睹城楼下事端的,除了刘宁还有另外一人,“是那日守在城门的百夫长,是不是?”
落水当日,她要叩开城门,王二极力拦截,那个面色温和的百夫长目光在她身上巡凝半天,却意外地欣然答应她的请求。
王二愕然抬头,似乎并不愿意相信是自己一直当作亲哥哥的人要害自己,错愕道:“不……他不会这样待我的,我跪在雪地,他还送毯子给我……”
林若雪望着他冷笑一声,心想这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可怜他一片赤诚却用错了地方,当下便直接道:“他是你的头领,自然有处置你的权力。他暗中让人罚你饿你,表面上又施舍些假意的关心,再将对你的搓磨嫁祸于我,告诉你我死了便没人再对付你,杀了我你便能活。”
“可他又怎会告诉你,杀了我你更是死路一条,若不出我所料,这人此时昨夜就已偷渡过河去鞑靼的地界,八成是个善用人心的细作。”
王二身上一颤,瘫软着跪坐回脚面。
面上罩着的层层罩布彻底垂落下来,露出了一张原本称得上清秀的面孔,透着茫茫的无措和悲怆,眼底是黯然的悔恨。
纵然只是军营里一无名小卒,人间的一只蝼蚁,可明白自己被最信任之人利用,将刀锋错指恩人时,心底亦泛出决然的悲凉。
他缓缓转过面孔,似是做了决定,向林若雪深深一拜:“王二蠢钝命薄如斯,两次置恩人于险境,愧当万死。”
他竟膝行过去,从桌下捡出匕首,双手捧着呈到林若雪面前,决然道:“我害姑娘两次,就请姑娘了结了我,王二本就命贱连个名号都没有,定不会有丝毫怨言。”
窗边阳光直射入他的眼睛,竟映出了一片坚毅的澄澈。
林若雪垂眸,冷冷地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