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石子下一瞬就要化作利刃向那狱卒面目飞去,那人却先一步在他耳旁蹲了下来:
“淮哥,是我。”
来人是刘宁。
江淮的面色一顿,紧绷的身子才稍微松驰一些,将手中的石子重新攥回掌心。
刘宁摘下头上遮住面目的帽子,粗看了一眼少年身上的血迹斑斑,哑声道:“我来迟了,淮哥,您受苦了……。”
少年只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半晌,他才沉声问:“外头的人都解决了?”
刘宁点头:“今日徐青去赴鞑靼国主的生辰,这才让我寻到来劫狱的机会。外头的人都倒下了,我这就扶您出去,先将您藏到交界以南的一个林场养伤休沐,待我暗中召集残部再与您会和…。。等等,淮哥您的眼睛——”
刘宁这一路匆忙,这才发现少年原本一双幽如寒星的眼竟被覆在一层薄薄的白纱之下,还隐隐向外泛着浅浅的血色。
刘宁的心下骤然一紧,心中顿生一种可怕的猜测,毕竟眼部的伤势,对于任意一个将领都是致命的。难道徐青将他的眼……。。
他当下咬牙,无声地攥紧了衣袖下的拳。
少年却口气淡淡道:“无妨。”
江淮在暗色中垂眸,好半晌,却像是鼓起勇气一般,突兀地开口道:“她怎样了?”
刘宁一愣。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淮口中的“她”是谁。刚要张口如实回话,忽地脑海中又映入林若雪寄来的那封信上的叮嘱,便又为难地抿了抿唇,低声道:“淮哥,林姑娘带着夫人公子回江南了。”
回江南了。
黑暗中,少年微微抬起头,似乎在仔细回味这简短明了的四字。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少女那明媚俏丽的面容,她就在不远处,或站或坐,却始终背对着自己,离他好远,始终都不愿意回头问一句,看一眼。
可她的人生本就该如此不是么?
回到江南,忘却京都的这一切,忘却自己亲手为她带来的伤痛,按照自己所希冀的那样,重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娘子…。。
黑暗中,江淮似乎听见自己低低地笑了一声。可是那一丝笑淡去,胸口却又浮起细细密密的痛,像是汹涌潮水逐层穿破厚重的冰面,一下下击打着他的胸腔。
好半晌,刘宁紧张地盯着匿于黑暗之中的少年,却看见他置于膝上的指节微微蜷起,牵扯着衣料皱褶——
刘宁听见他似乎淡淡地笑了一声:
“这样也好。”
*
到底是岁末,肃冷的冬日也不显那样萧瑟了,几片叶子打着旋从枝干上被吹下来,落到昨夜骤雨积下的水面上,发出“啪嗒”一声。
清脆的声音入耳,林若雪竟跟着笑了一下。
数月前,她也是在这京都的城楼下送别银甲长枪的少年,当时她哭得太厉害,江淮竟当着数万军士的面跳下马来,抱她到车里,一下下温柔吻去她面上的泪。
而如今,那少年远在天边不知所踪,她再来这地方,却是带着他的部下去千里之外的地方寻他。
但没关系。
林若雪望着身后的城门,城楼尚在朦胧云翳之下忘不清轮廓。可来年东风一吹,所有的苍色都是要覆上新绿的。不怕的。她转身走向马车那边走去。
双喜又将勒口的缰绳重新紧了紧,看见林若雪向这边走来,立即上前几步迎上去,俯首道:“姑娘,该启程了。”
林若雪朝他点点头。
前来送别的除了小芸外,还有林若风和王洛,王敞之因着上次逃课来侯府救场被父亲圈禁在了府里,只托王洛送了些钱财吃食让林若雪路上带着。几人看见她走过来,也都纷纷围上去。
“姑娘,天高路远,您还是将奴婢带上吧,哪怕路上能照料一二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