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崔珣刚刚光顾着看桌案上各色没做完的手工,他则注意到墙面柜板上七七八八的摆件,有面颊红红的粗瓷娃娃、丝绳打的络子,下边坠着异色羽毛、上色浓墨重彩,高矮渐次外表同一的磨喝乐……颇觉童趣。
沈朝盈顺着他眼神看过去,不由得莞尔,干脆给他介绍起来,说那缀了羽毛的络子叫“捕梦网”,跳过解释不清楚的中国结,又指着那藤编貍奴问他跟墙角那猫像否?
看她神情,若有尾巴,恐怕也和那藤编貍奴一样翘了起来。
崔瑄也翘起唇角:“像。”
沈朝盈得意,再拿起那一串空心磨喝乐现场展示了一番,一个个拼回去,最后只剩下最大的那个。
“这都是自己的主意?又是从‘古书’上看来的?”
哪有什么古书,想到之前虚假宣传被抓包,沈朝盈还是有些尴尬。又解释这叫“套娃”,是突厥人发明的玩意儿。
这时候还没俄罗斯,约莫也是没有套娃的,她只能顺着地理位置胡扯。
为免多说多错,她干脆扯到对面绝对不懂的制作工艺上:“在初春时候砍树最好,这时候木头汁水丰沛,柔韧性好,再剥皮晾干……要是做得多,十几件娃娃一套的,至少要晾五、六年。像我们这个只有五件,做来玩的,不算特别好。”
“已经足够精巧了。”
沈朝盈就喜欢被人这般捧场,听罢大悦,眯眼笑道,“眼下时节正好,若得了好木,我再请匠人打一套十件的送郎君,郎君想要什么样式的?”
“和这个一样,就很好。”
和这个一样……沈朝盈看了看手里扎小辫儿的女娃娃,当初是照着她小时候模样随手涂鸦的。
阿翘及时进来打断了这气氛:“小娘子,阿福问咱们暮食还吃昨天没吃完烧烤么?”
沈朝盈:“烤吧,我们今天不是从西市上买回来了红柳枝子吗,用那个穿肉,很香的。”
“我们昨天也吃的炙肉,就在院子里,有些微微风,很惬意。”沈朝盈扭头回来解释,顺其自然换了个话题。
崔珣听到有炙肉,也戳戳兄长:“今天天气好,坐在院里烤肉一定很凉快。”
小孩自以为的暗示,落在大人眼里着实再明显不过了。
沈朝盈失笑,顺嘴道:“这么晚了,府里厨子准备也费时费力,两位郎君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
两人都看着崔瑄。
“阿兄,好不好?”崔珣央求。
“好。”
崔珣眼睛都亮了。
沈朝盈起身出去,“把剩下都烤了吧,还有豕肉跟排骨,我来帮忙。”
烤肉要先腌一腌,拿盐、糖、酒、清酱汁子还有药铺里买回来的香料,用手揉抓均匀。
有大料作弊,还没开始烤就已经香得很了。
沈朝盈原来不算爱吃羊肉,是穿越以后才改的习惯。
没办法,吃不了牛肉,光吃猪肉又单调,而且她发现北方羊跟南方羊肉质不大一样,从前在南方吃过的膻气十足的羊肉,是山羊肉,北方绵羊肉不仅不膻,还带股子奶香气,跟牛肉不一样,多汁柔软,实在适合烤着吃。
没冻过的软肉有多难切,下过厨的人都知道。
这会子看阿福一手按着肉一手切,下刀利落,刀工贼好,冬天吃涮羊肉时,肉片切得飞薄,这会子串羊肉串,切丁又都大小均匀,用布盖着手,不会沾得油腻。
崔珣已经没心思做他的手工了,也跑出来看切肉。
有贵人在身边,小五手足无措,“啪叽”一声,一大块肉丁摔在了地上,惹得众人侧目。
阿满笑嘻嘻揽过对方肩:“小五还得多吃点萝卜。”
这说的是沈朝盈之前告诉他们贵人可与萝卜白菜同论。
听过这一番言论的人面色都古怪起来,好在两位“贵人”云里雾里,并不能理解他们在笑什么。
“这么大块肉,真是可惜了。”阿霁遗憾。
“洗洗,拿去喂猫。”沈朝盈指挥着,“记得把上面肥油剔了,改刀切小些,好入口。”
“猫不吃肥肉?”阿翘好奇,“上回他们叼走我们一块肉,上头好大一块肥油,我找见时都吃得差不多了。”
“野猫有什么不吃的,只是吃多了不好罢了。倒是每次剩那些鸡鸭下水,适当能给一些,剁碎了拌食里。”
“那多腥气!”阿翘立刻质疑。
“猫儿就爱腥气,不然怎么不爱吃我们给准备的饭食……你看苏家肉铺户跟前总蹲着几只野猫。”
“还有我觉着我们这洞口是不是变大了,难道是这几只猫常来钻缘故?”沈朝盈几次回头确认,恰好看见一只胖橘抖落身上土,狐疑皱眉,“赶明儿砌小一点。”
眼下民居的墙都是夯土,有个洞,实在很容易“开窗”,莫叫贼人有可趁之机。
“砌小了,那几只肥猫恐钻不进来。”
阿福看一眼闻见肉味以后便在脚边拱来拱去的两只,跟去年冬天头次见面时的警惕相去甚远,浑圆肚子也是。
“不会。”沈朝盈很是笃定,“你们难道没听过有句古话叫‘猫是液体’?且看吧。”
吃着苦中回甘龟苓膏,耳边是年轻男女们嘻嘻哈哈的玩笑打闹还有没边际闲谈,头顶花间明月淡淡,松下凉风徐徐,面前小娘子淡笑安逸脸,崔瑄找到些“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的意思。
把“客人”丢在一旁多失礼,阿福不让沈朝盈帮忙,将小五叫过来帮自己一块切肉,剩下的人串肉、洗菜、烧炭,把她“排挤”在外。
沈朝盈无所事事,只好回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