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掂了掂折子,“忠勇侯以前与?女?子纠缠不清的?传言奇多?,你都知晓?还是择个清白人家,莫要沾染上这些事,万一真有被他负过的?女?子找上你,你岂不冤枉?”
就连坐在一边的?阮绮珠都忍不住出声,“现在可不是和别人纠缠不清的?传言啦!现在外头正是和绰绰纠缠不清的?传言!金玉堂的?话本?子说穿了,以前的?传言都是假的?,和绰绰这个才是真的?,两相里?出双入对?,私定终身!天灯焰火的?事我还是从姐妹口?中听闻,若不是我机敏压下,她们都快把这番手笔的?两位主人公全给猜出来啦!”
“这怎么能猜出来?”阮玠不懂,“你莫要信口?胡言!”
阮绮珠哼声一哂,“父亲懂什么!樊京城中有这样大手笔的?人本?就不多?,七夕兰夜,各自交好的?女?眷们全都待在一块,圈子里?缺了谁少?了谁,几下里?一合计一琢磨,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
焦侃云蹙眉,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那你如何压下的??”
见所?有人忽然全都注视自己,阮绮珠道,“她们说‘往年都是绰绰前后张罗,今年却不见踪影,是不是自有相会?的?情郎了?’我说‘家中在为绰绰挑选夫婿,那夜许是跟人相面去了。’她们便又说,‘那忠勇侯若是知道她与?人相面,不着?急吗?’我心中一凛,赶忙就说‘压根没他的?事儿。’”
众人松了口?气,确实?算她机灵。
刚咽下,阮绮珠又道:“然后她们说起‘也不知那天灯焰火打花是何人所?布,竟能处处抢在官府前头,且敢比官府布置的?盛典还要盛大,显然是一位能接触到往年官府节会?记录籍册的?勋贵或高官……’我这才反应过来,那兴许就是忠勇侯为绰绰布置的?!她们也反应过来,便问我‘绰绰那夜当真与?人相看去了吧?’七嘴八舌地一闹,我虽紧张得不行,却也是斩钉截铁地说了‘我亲眼看她去与?人相面的?。’”
嘶…众人微妙地相觑一眼。
焦侃云郁卒,一针见血地道:“别人先?问你我在哪,你说‘许是’与?人相面,后问你‘当真’与?人相面,你斩钉截铁说‘亲眼所?见’。前言不搭后语,错漏百出,教人一抿就晓得是撒谎心虚了,还遮掩呢?”
阮绮珠一慌,捂嘴“呀”了一声,“对?呀!还是你的?脑子好使啊…可她们好像也没反应过来,之后各自嬉笑?没说什么了。”顿了顿,她又恍然大悟,“等?她们回去了,也会?如我这般回过味来?”她有点心虚,又故作镇定厉色道:“你若不去不是什么事都没有!非要拿这个还人情?还不都是你自己!快跪好了!”
“你也给我下来跪好了!”阮玠大呵,“你什么都好,偏生这嘴比脑子快!这种事也能抖落出去!”
阮绮珠磨磨蹭蹭从座椅摸下来,在焦侃云身侧跪下,焦侃云见她鼓嘴吃瘪,想怪也怪不起来,兀自失笑?,便又听焦昌鹤呵斥她,“笑?什么笑?!?你表姐说得没错!此事若传得满城风雨,都怪你自己!”
“嗳!此言差矣!”阮玠又不同意?了,再次把他挤开,“这事说到底还是该怪忠勇侯趁火打劫!他独自坐拥一身污糟传言就罢了!还想祸害绰绰!”
阮慈却低笑?着?摇头,在一片唏嘘怒声中好整以暇,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慢悠悠说道:“绰绰都能离家出走,还能推脱不了一次邀约?我听你们争执了半晌,却没有一个人落到重点。”
焦侃云一怔,默默垂下头。
阮慈留了几分余地,轻言慢语,“绰绰的?一句一言,分明可见忠勇侯确实?对?她不错。她眼高于顶,连公侯王孙都看不上,会?看得上趁火打劫的?情场浪子?她又不是蠢货,两相里?接触这么久,可见忠勇侯的?污糟传言,绰绰已尽数查证,皆是子虚乌有。可对??”
焦侃云点点头,言简意?赅地总结:“他是个好人。”
两人慢条斯理地摊开一说,众人又是一口?凉气倒吸。
外祖母第一个升起担忧,“就算他在情场上没有污名,可到底是从北阖杀回来的?,绰绰若是偏喜将才,另寻旁的?就是,忠勇侯…嗜血乖僻,诸臣皆惧,朝中上下对?他都是绕行远离,可见其恐怖之处,岂是你能驾驭一辈子的??”
焦侃云讷然,她也没说喜欢,没说要驾驭啊。不知为何,脑海中盘桓的?,是虞斯顺从地任她拉着?辫子,脉脉对?她说“给你当奴,我都画押”的?样子。她摇摇头,再度摒去这些莫名而生的?纷扰。
阮玠忙不迭地点头赞同,“绰绰,你放心,这些年,咱们大辛朝的?武将虽因西匪之患锐减,却也正因为此,生出无数后起之秀,舅舅保准给你找到令你可心的?少?年将才,武德充沛,内外兼修!”
焦侃云干笑?两声。相面这事,是一准躲不过了。她挑眉,也挺好,浑当欣赏美?人了,而且确如表姐所?言,如今风言风语都说话本?里?和虞斯私定终身的?人就是她,她相个七八十人,便能对?外辟谣。只是……她忽然想到虞斯泪眼婆娑地凝视着?她,“先?考虑我,好不好?”
尚在沉吟,焦昌鹤忽然唤她,“绰绰,即日起,你随我到吏部当差。”
焦侃云见他神色冷峻,没得商量,只好问道:“上任何职?”
焦昌鹤哼声,“随行书吏。”
从官到吏?是从天到地。焦侃云无奈一笑?,“阿爹故意?的?吧?我的?年纪阅历再低,好歹是陛下钦点,如今被撤职,也该留几分情面。”
焦昌鹤温言细语地道:“东宫辅官自来都由勋旧大臣兼任,训导太子,教学政务。多?用勋旧,便是为了防止朝中势力与?东宫势力割据,奸生间隙。独你一人年纪轻轻,无训导之责,只行辅佐之事,如同与?太子结党。你自幼与?太子交好,又有些学识聪慧,陛下乐得促成你二人‘狼狈为奸’,但更多?深意?你心里?有数,我就不与?你分说了。”
自然是为了让曾经?意?气风发的?焦昌鹤听话。
焦侃云知道,父亲想将她护在身边。且吏部的?书吏,外边都说是‘镶金边,捞油水’的?职位,可以接触到的?贪官污吏只多?不少?,父亲有意?让她看看真正的?昏暗之地,知晓他每日都是在怎样一片诡谲涌动之中独善其身的?,还有心要吓退她,教她远离朝堂。
她并不会?就此屈服退出,无论在哪,她焦侃云都可以再度风生水起,青云直上,可…
她蹙眉,“随行是何意??我一刻也不能离开阿爹的?身旁?”
焦昌鹤一哂,“每日我亲自点你的?卯,我不会?像太子一般好说话,你敢逃工,大辛律法伺候!下值后立即与?我回家,片刻不能在外逗留,你表哥每日会?准时来府邸接你与?人相面,我会?派侍卫盯紧你,相完面只许回家,不许做别的?。再有,你在吏部见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一应属于公务,全部上报给我。”
果真如表姐所?说,她完了。
焦侃云看向阮慈,后者笑?着?摇头,表示这个决定自己也插手不了。
她又看向外祖母,外祖母皱皱眉,“绰绰好动,若是不能与?闺秀们出门游玩,憋屈得生病了可怎么好?”
焦昌鹤却道:“每月自有休沐,你可以与?人出游。但我想,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他指的?是去金玉堂说讲话本?。此事乃是陛下指示,暂且不可省去。
焦侃云囫囵应是,生出几分惆怅。
这般说罢,贠国公让她和阮绮珠二人起身坐下,外祖母拉着?她的?手坐到身侧,将折子交给她,“绰绰来,好好看看,皆是俊美?郎君,若有合得上眼缘的?,便先?排上。”
几人再次七嘴八舌地聊起来,焦侃云翻看折子,的?确都是俊美?郎君,看来家人是下了血本?,翻遍了樊京城,铁了心要让她好好择选一次。
“绰绰,你跟我来,我有事和你说。”焦昌鹤负手出堂。
焦侃云只得跟过去,来到廊下,“阿爹还有何事?”
焦昌鹤踌躇一番,忽然压低声音问她,“太子案,你和虞斯如何了结的??”
焦侃云肃容,斟酌再三,考虑到底要不要把虞斯的?隐秘说与?阿爹听,她一向不瞒着?家人什么,可这并非她的?私事,而是事关百姓利益和虞斯九族的?大事,若父亲要呈秉陛下呢?若父亲不让她继续施行计划呢?
更重要的?是,太子之死的?内情是绝密,谁晓得,谁便会?有危险。她被圣上设计,成了揭露此案的?证人,一朝不慎,便要成为死人。她要告诉父亲,让父亲也成为守秘之人吗?可若是不告诉父亲,这真的?是她自己就能掌握发展的?事吗?
不等?她想清楚,焦昌鹤先?开口?了,“不管你如何了结的?…”
他似叹似吟:“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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