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鹅毛大雪纷飞,寒意刺骨,那人站在门正中央,宽厚的肩膀挡住了照进来的光线,逆光而站使他神色晦暗不明。过了会儿,他像是终于消化了刚刚岁淮和孟西沅的对话,动了动身子,朝前走了一步。
也就是那一步,岁淮终于看清了。
“叔叔。”
周盛巡神色异常冷淡,手上还捧着原本要送给她的礼物,不同于往日直接念出了她的全名,“岁淮,过来我们谈谈。”
摆清位置
走廊里。
周盛巡与岁淮久久对视着,直到岁淮眼眶发酸,喉咙发涩,才听他说:“岁淮,我跟你阿姨这些年来一直都把你当女儿。”
“我知道。”她低声应。
周盛巡半阖眼,深吸一口气,“叔叔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听话,懂事,这些年你阿姨身体越来越不好,你也不想看见你阿姨因为……”他甚至无法将那几个字说出口,好像是什么说出来会脏了耳朵的字词,直接省略,“因为那件事伤心操劳吧。”
岁淮喉咙艰难地吞咽着,黄沙堵了嗓子眼儿,喘息都疼。半晌,她垂眸,眼泪上涌:“对不起叔叔,让你跟阿姨失望了,”她弯腰鞠躬着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既然已经注定这份感情没有结果,注定不会被认可,注定是错误的,那她认了。就算以后再也没法儿这样喜欢一个人了,她也认了。
她岁淮认了。
周盛巡背过身,声音透出疲倦:“西沅那丫头跟小聿见过几次面,处得也还不错,我看他外公的意思是想先培养他们的感情,等到时机成熟就先订婚。你现在年纪和心智各方面都不成熟,感情这些东西半知半解,所谓的喜欢其实也许是错觉。小聿和你都长大了,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我会购置一套房产转到你的名下,高考后你就搬过去吧。”
走廊里静悄悄的。
“不了,叔叔,”岁淮声音很淡,透过走廊尽头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就像五岁那年在垃圾桶边睁开眼看到的一模一样,她说,“下学期开学我住校。以后,我会摆清楚自己的位置,注意跟周聿白保持距离。”
周盛巡肩膀松垮了下,像是松了口气,转身摸了摸岁淮的头,“岁岁,你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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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的那场意外,如巨石投湖,彻底打破了那层薄薄的、不堪一击的平静假象。两人的关系从岁淮决定放弃周聿白那刻开始,像是被人剪断的毛线,摇摇欲坠。
小年夜那天,钟晴跟周盛巡从京市回来了,带着不少钟老爷子购置的各种玩意儿,老爷子极宠女儿,大舅子也宠妹妹,不管钟晴多少岁都是钟家最受宠爱的千金大小姐,珠宝首饰名牌包包高定服装一条龙,大包小包的全部运往别墅。
林姨年纪大了,钟晴体恤她,小年夜这天上午就给她放了年假,一直到正月初八。
当时周聿白在整理客厅堆在角落的碟片,第一个就是上回余伟岁淮俩人合伙都没修好的那张,他拿纸巾擦,“林姨初八才回来?”
“对。”
“之前不是初四?”
“今年我们回老宅过年,你们高三开学早,十二号就开学了,我们在老宅待到初八或者初十回来。”
往年岁淮都会提前回别墅,家里是林姨照顾她,今年林姨初八才回来,代表着岁淮可能要一个人住在别墅一个星期。周聿白微皱眉,把碟片整理好放进纸箱,拿胶带封号起身,“不行,岁岁要林姨照顾。”
“今年不用,”钟晴说,“岁岁跟我们一起回老宅过年,初八跟我们一起回家。”
说话间,岁淮正好下楼,脚步因此停在旋转梯间,怔住了。
“阿姨……我可以不去吗?”她低着头,有些丧气。
钟晴把她搂过来,捏捏脸,“不行,这次得去,乖岁岁。”
“爷爷会介意吗?”
“不会。”
周老爷子乃至周家老宅的人,对岁淮的态度不冷不淡,名义上的大小姐所以明面儿上的尊重是有的,但外人就是外人,岁淮每回在老宅都格格不入,只有周聿白陪她。现在俩人关系隔阂深,岁淮不想一个人在周家老宅,也不想在大过年的日子打搅老人家团圆的喜庆气氛。
可是钟晴的话,岁淮向来是最听的。
半晌,周聿白偏额看向她,思索几秒就要开口拒绝,却听见身后的女孩儿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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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周家老宅那天是腊月二十九,隔日便是除夕夜。
与别墅和外面张灯结彩、灯笼高挂不同,周家老宅从进别院的那刻开始,便是肃穆安静的,同一白色宫廷的装潢风格,令人不自觉变得拘谨和端方起来。
每次岁淮来这,身上那股韧劲儿都要塌下去不少,跟在周聿白身后,沉默寡言。这次,也依旧是同样的站位,周盛巡和钟晴在前,周聿白在左,岁淮在右,下车后便看见小院里陪着两个小孩儿玩闹的老人。
老人头发花白,身躯年迈,走路要住拐杖,但腰背却是挺直的,光是看着背影都不怒自威。他刮了刮小
女孩儿的鼻子,“不许欺负妹妹,不然外公罚你。”
小女孩儿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外公要罚我什么?”她嘟嘟嘴,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眨呀眨,亮晶晶的,“囡囡这么可爱,这么乖,这么喜欢外公,外公舍得罚囡囡吗~”
周老爷子乐得哈哈大笑,“鬼灵精。”
小女孩儿探出半个脑袋,往门边看,眼睛亮起:“聿哥哥,岁姐姐!”小萝卜头迈着小短腿奔过来。
岁淮蹲下来,把小家伙抱了个满怀,捏捏她肉肉的脸颊,“囡囡跑慢点,别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