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淮怔了数秒后,懂了,周老爷子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可她听懂后更震惊了,因为她叫了十几年的“周爷爷”,别人都是“爷爷”,就她不一样,因为她是外姓人,追根究底就不是周家人,她懂啊,当然懂啊,所以这称呼即使当年有那么些难过也没想着改过。但是今天,刚刚,周老爷子忽然让她喊“爷爷”,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改变,代表的是周老爷子把她当家人了。
岁淮心狠狠一跳,唇微颤,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那声爷爷,年少时多想喊出来,多想被人回应,现在就有多惶恐,更遑论她马上就要离开周家了。
周老爷子又说:“以后小聿没空,岁丫头常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出了书房门,岁淮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愕中。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周聿白:“你跟周爷爷说了什么?”
“不是我。”
“不信。”
周聿白不紧不慢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那你去查,要我说的,我认。”
这人的秉信岁淮门儿清,她刚那一问就是觉得太奇怪了,太不可思议了。周老爷子是谁啊,整个周家的主心骨,掌权人,说实在的这些年除了周盛巡和钟晴夫妻对岁淮亲,其他人对岁淮疏远淡漠的态度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周老爷子对岁淮的态度很冷淡。可现在周老爷子突然转了态度,岁淮心里特没底。
她垂着头想事儿。
忽然听见周聿白冷不丁地说:“你棋下的不错。”
不提还好,一提就来气,岁淮瞪了他几眼:“有些人少说风凉话,小心闪了腰。”
他笑:“没说风凉话,真话,确实进步很多。”
周聿白真挺奇怪的,“最近自己练过了?”想想觉得不太可能,先替岁淮否定了,接着说了个比较有信服力的理由:“网上接了什么下围棋的单赚钱?”
“赚你个大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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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团圆饭比平时的家宴要热闹许多,周家的平辈小辈齐齐高举酒杯,祝愿周老爷子高寿安康!
周老爷子年轻时酒量很好,老了后便很少饮酒,除夕夜是个特例,喝得脸上泛起酒红,语气欣慰:“阿清在的时候,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们兄弟姐妹和睦有爱,孙子孙女健康长大,一晃眼,阿清都走了快十八年了,你们也一个个有了自己的事业,孙子孙女成家的成家,高考的高考,我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爸!大过节的你说什么呀!”
“爸,您还长命百岁呢!”
老爷子醉得有些厉害了,不能再饮酒,钟晴是时给自家儿子递过去一个眼神,周聿白放下筷子,走到老爷子身边,扶他起来:“爷爷,上楼休息了。”
“小聿啊,爷爷最放心的就是你。”周老爷子拍了拍少年的肩,清瘦却不单薄,有韧劲儿,有骨气,有担当,“从小到大就没叫你爸妈操过心,也没叫我操过心,现在好了,长大了,是个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在学校里你也多多照顾点岁丫头,俩个人彼此照看照看,听到没?”
所有人的视线霎时全部聚焦在角落的岁淮身上。
岁淮也蓦地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慢慢地站起身,顶着众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尤其是周盛巡的目光,她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了,我会的,谢谢爷爷。”
周老爷子满意地点头,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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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小辈多,尤其是爱玩爱闹的小孩儿,吃完团圆饭就到了放烟花的时候,院子里热闹哄哄的。
岁淮被囡囡拽着去一起放仙女棒,手里被小姑娘塞了一小捆。
“岁姐姐,点!”
“点点点,”岁淮摸口袋,“……没打火机。”
老宅庭院大,后院更是小桥流水的建筑样式,弯弯绕绕的桥梁,水面没有结冰,里面有自动恒温系统,花开得正盛,晚风里夹杂着清香,徐徐吹来,倒也不算冷。前一天下了雪,围栏还有些积雪未消,岁淮和囡囡挑的是块干净的地儿,在另一边,薄冰还没融化的桥上,周聿白和孟西沅在那放仙女棒。
主要是孟西沅在玩儿,周聿白弓着身子玩手机,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主要孟西沅问他点仙女棒的时候才有反应。
一旁的其他周家下人自然也有打火机,不过孟西沅不问他们借,他们也不主动递上来。想来是周家提前有人交代过,让孟西沅跟周聿白单独相处。
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周老爷子喜欢孟西沅,两家门当户对,成为孙媳妇自是最好的选择。
囡囡也看见了周聿白在点烟花,歪着小脑袋问:“岁姐姐,今年过年聿哥哥怎么不帮你点烟花啦?”
小孩儿心直口快,是什么就问什么。
岁淮还没想好怎么说,囡囡就蹦跶起来喊着:“聿哥哥,帮我们点仙女棒!”
岁淮刚要阻止,靠在栏杆上的人有意识般地望了过来,额头斜斜地偏着,一身单薄的卫衣也不怕冷,浓密的长睫眨了下,无声地这么看着。
孟西沅也停了下来,手中的仙女棒还在滋啦啦地燃烧,白色的焰火照在她的面颊上,眼神里的喜悦慢慢褪去。
囡囡跑过去一把抱住周聿白的大腿,缠着撒娇:“聿哥哥,你给我和岁姐姐点仙女棒好不好?”
他冷酷得很:“不点。”
“点嘛点嘛。”
“帮你们点有什么好处?”又开始逗小孩儿了。
囡囡叉腰,小大人似的很是慷慨地说:“我把我新买的芭比娃娃给
你玩!”
周聿白扯了下嘴角,蹲下来,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这样就想求我帮忙,小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