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只是要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以后顾二丫就是他手底下罩着的人,正儿八经拜了干亲的人,谁也不能越过他欺负了他的人。
——做了这么多年的人精,他没道理要当一只缩头大乌龟。
白厨子想拿他大厨房的位置,也要先问问他同不同意!
厨房里的人都愕然。
他们倒是知道方大厨子平日里头对顾二丫好,可再好也没想到他会认她做干女儿。
这年头认干亲都是为了利益而非感情,丫头找婆子当干娘才是最正经的做法,认干爹反倒容易让人诟病,等将来回了府里,内院和外院的界线不像现在这样模糊不清,中间能交流的时候可比丫头和婆子们的交流少。
可方大厨子摆明了是认真的。
他笑呵呵道:“等这两日忙过了,我治上一桌酒席,大家伙一定要来。
白厨子一时之间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搞什么新花样,但他也乐得膈应方大厨子,便说:“哟,你要治酒席,总要用府里头的东西吧?要用什么就提前来告诉我,我提前替你预备预备?”
从前方大厨子是府里头说一不二的人,如今却反倒要看他脸色了。
方大厨子冷笑一声:“不劳烦您,我心里都有数!”
顾二丫只瞧得出来他们针锋相对了,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正高兴自己多了干爹,还是个对她很不错的干爹。
到了后两日,方大厨子果然自己花钱整治了一桌好酒菜,鸡鸭鱼肉都齐整,白切鸡、盐水鸭、红烧鱼以及一大碗鹌鹑蛋红烧肉,菜是捡的当季的新鲜蔬菜,又整了一小瓶酒。
厨房的人私下里讨论起来,说方厨子光这一桌子就花了不少银子。
他还请了白厨子。
当然,白厨子是不会来的。
顾二丫觉得奇怪,还问方大厨子为什么要请他。
方大厨子哼哼哼地笑:“我要是不请他,大厨房里这些人敢来凑这个热闹么?都怕姓白的挤兑他们呢,可这是我收干女儿,场面不得大一些?要是孤零零的没人来,岂不叫人看轻了你?”
他道:“我是知道你的,爱热闹的很。”
顾二丫瞬间眼泪汪汪的了。
方大厨子和白厨子只差要在厨房里头打起来了,他却愿意为了她的一点儿爱热闹的性子宁可委屈自己。
多好的干爹啊。
结果下一秒,方大厨子就得意起来:“你瞧瞧这烧乳鸽,他人不来,但我都请他来了,他不送点东西来好意思?那显得他多没气概啊?虽然咱们不差他这一点半点的,可能叫他捏着鼻子呕着气,也够咱们舒坦了。”
顾二丫噗嗤一笑,眼里感动的泪瞬间憋回去了。
方大厨子又递给她一个小盒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在原先那一家的时候活做得好,主家赏的东西换的。”
他打开盒子,里头却是一个小银锁。
他还记得那是他原来的主人家的小公子庆生,他做了一桌好席面,客人都夸好,主人家也高兴,赏了他几颗银珠子。他放了许久,前两天去外头采买今天要用的菜肉,顺便叫银楼熔了,做了这么个长命锁。
他拿出来比划了一下,正好能戴进顾二丫的脖子里。
银饰冰凉地贴着顾二丫的脖子,把她冻得一个激灵,结结巴巴的:“这……这也太贵重了。”
方大厨子摆摆手:“给你就收着吧,我也没旁的用钱的地方了。”
顾二丫推了两回也没推掉,只能收下了。
等敬了茶,磕了头,她捧着小银锁,郑重地叫了一声干爹。方大厨子笑眯了眼:“诶!”
这回倒是真来了不少人,毕竟怎么也算个大事儿,哪怕再碍着白厨子的权势也不会不来,论情分,还是他们和方大厨子更亲近一些。
一群人亲亲热热地坐着,一口薄酒下肚,倒好像前两天的隔阂不存在一样。
顾二丫坐在方大厨子身边,偷偷拿筷子头去蘸了一点儿杯子里的酒送进嘴里。
也不知道是什么酒,辣嘴的很,只一口,就叫顾二丫呼呼地吐舌头。
她也不敢被别人看见,含着一包泪拼命地夹菜吃缓解舌头上的辣意。
其他人已经凑过去和方大厨子说话了。
唯有宋生坐在桌边上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顾二丫。
等到散了席,众人摇摇摆摆各回各家,顾二丫也闷着头往回走,才出了灶房的门就被拦下来了。
宋生半拉半拽地把她弄到了阴影处,又举起手里的蜡烛往她身上照了照,看见那块小银锁,果然变了脸色。
他跟了方大厨子两年,也是正经磕过头拜过师的,可他拜师的时候方大厨子可没给过他这东西。
他气得不行:“才这么大点心机就这样重,哄着师父给你买这些东西,还办了那样好的宴席。”
顾二丫呆住,她可没哄啊!明明是干爹自己愿意给她的。
可宋生并不会去想这些东西,他只觉得嫉妒。
这两日他心中总是觉得煎熬。
那一日方大厨子往那椅子上一坐,他就犹豫着要不要站到他师傅后面去,可他犹豫着犹豫着就退却了,大家都没动,他也就不敢动了。
不敢动归不敢动,事后他又后悔,尤其是这两日方大厨子带着顾二丫到处晃悠,却从不肯正眼看他一下,他心里的后悔就更加旺盛了。
既后悔,也有些嫉妒方大厨子对他的时候却没那么高调,从未有过什么礼,收徒也不过是请相熟的人吃了一顿饭罢了,过后在厨房里他对自己也很是严苛,很少有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