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有着十分泛滥的同情心,见三姑娘呆坐不动,她忍不住打开食盒,从里面把那碗鸡汤面端了出来。
浓郁的鸡汤味瞬间溢散。
顾二丫总觉得自己肚子里有一条馋虫。
刚刚方大厨子刚做好面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一直流口水,不止鸡汤面,方大厨子做什么她都流口水,每天都在感慨这个香那个好吃,以至于她嘴都停不下来。
所以她想不通为什么三姑娘能看着这么好吃的东西无动于衷。
顾二丫劝她:“您本来就生病呢,就该好好吃东西,您闻这鸡汤面,我干爹炖了两三个时辰呢,好吃得很!”连炖鸡都叫顾二丫撕成鸡丝拿香油拌了装了一小碟子。
数量不多,是想着三姑娘万一嘴馋想吃点有味道的,好歹能解一解馋。
鸡汤味鲜亮,姜云瑶又饿了许久,哪怕心情再压抑,也被这鸡汤味吸引得动了动鼻子,缓慢地转过了头。
顾二丫看见她终于有反应了,高兴地道:“天底下的事情那么多呢,哪能每天都愁?吃饱了饭什么事情都能过得去!”
她大约也是知道三姑娘心里都在想什么的,又为什么不想吃饭,可顾二丫想啊,天下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三姑娘有吃有穿,大可以好好长大,等将来自己长大了,回头看这些事情,兴许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呢?
可她年纪太小,不知道有些人的性子就是这样,再小的事情看在她的眼里也都是个槛,能迈过去就不算什么,但迈不过去,她就跌了。
三姑娘就是这样的人。
她听了顾二丫的话,看了一眼鸡汤面,咽了咽口水,还是扭过了头。
但好歹没像刚才那么沉默了,她问顾二丫:“你叫什么名字?”
顾二丫这会儿耐心极好,说自己叫二丫。
三姑娘皱了皱眉:“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她从出生就在姜府,太太安氏管着整个府里头,姜逢年又是个读书人,取名自然不是难事。
整个府里最先定下的名字是大姑娘姜云琼的名字,她是太太安氏生下来的,安氏对这个女儿爱若珍宝,连取名都用的是极好的字。
甚至后头所有生下来的庶子庶女们都是从的大姑娘的字,都是王字偏旁。
姜云瑶自己的名字也是姜逢年取的,那会儿孟姨娘还得宠,本来还想着给姜云瑶取个特别的名字,央求了许久,可姜逢年到底没另取,还是随了姜云琼的字。
她在府里从来没见过像二丫这么潦草的名字——大约那些刚卖进来的小丫头会有这样的名字吧?只是后来分到了各个屋里也就跟着改了。
顾二丫倒没什么反应,她说:“这名字很寻常呀,我们那边儿的人都是这么叫的,我叫二丫,我弟弟叫大头,隔壁还有石头、二妞,很多这样的名字。”
村里人也没几个人读过书,都是取的贱名,贱名好养活,有些人到了十几二十岁要成家的时候才会有个正式的名字,因为要换庚名帖,也有些人一辈子也不会换名字,像是顾二丫的爹顾大山,便是因为他们住的地方靠近大山,顾二丫的爷奶随口取了个顾大山的名字,后来也觉得不需要改,就一直用了。
顾二丫习惯了这些叫法,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姜云瑶也只是皱了皱眉罢了,很快她就问:“你还有个弟弟?”
顾二丫点头:“是我后娘生的。”
姜云瑶这下忽然来了聊天的兴致:“你和你后娘关系怎么样?”
“后娘?”顾二丫转了转眼珠子,“你先吃东西,边吃我边给你讲。”
大约姜云瑶是真想知道,她慢吞吞地起身坐到桌边,开始吃面。
顾二丫真就认真说起她后娘梅氏来。
“我后娘是隔壁村的,两边离得其实并不算远,但她从来不回去。”
梅氏家就在离河源村二里地的河下村,她家里有好几个兄弟姐妹,本来这样的家里会让梅氏有些底气的,寻常人结亲,家里有兄弟的在婆家也不会太难过,若是婆家欺负了人,兄弟几个商量着打上门就够给妹子出气了。
可梅氏并没有,她的兄弟们眼里都只盯着自己的利益,她娘也偏心,梅氏出嫁前两家商量嫁妆的时候闹了不愉快,她的兄弟嫂子们嫌顾家要得太多,不肯给梅氏出钱。
但梅氏不这样想,她哥哥娶嫂子的时候给嫂子家里的东西比她要的可多了许多,家里不还是给了?怎么偏偏轮到她就说家里没钱?
她不服气,所以和家里吵了一架,从此两边几乎就断了来往,林阿奶再欺凌梅氏,她家里也都装作不知道。
利益跟前,再亲的人都得退一射之地。
姜云瑶叹了口气:“她不该和她家里闹翻的,这样不是孤立无援?活着有什么劲儿呢?”
顾二丫也说不好后娘做的对不对,反正她没在顾家得到什么好脸色,娘家关系也闹得很僵,两边都不讨好。
姜云瑶又问她:“她对你怎么样?”
顾二丫沉默了一下,诚实地说:“其实原来还好,后来后娘生了弟弟……”
“难怪了。”
三姑娘好像对这个话题格外敏感,手里的面挑起来卷了又卷也没吃进嘴里,反倒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过了半晌,她才问:“儿子就这般重要么?”
顾二丫迷惑地看了看她:“什么?”
三姑娘朝她笑了笑,那个笑苍白而脆弱:“我娘也想生个儿子,她总是问我,我为什么不是个男子。”
孟姨娘从成了妾室以后就心心念念要生个儿子,府里头一共五个女人,除了太太安氏,便只有她没生下儿子,她想着想着便魔怔了,总觉得自己没有宠爱了是因为没生下儿子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