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经手的人也不少了,多的是打主意想留在他们家里当个洒扫丫头的,也有希望和她关系好些,六姑能替她们找个好去处的,这事儿谁能说得准?六姑是个生意人,心里头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她也一清二楚,萍水相逢来的情谊当不得真。
利益当头才是真。
巧儿当真拿春杏当朋友才和她同吃同住么?必不可能的。
春杏心里也明明白白的,她也不图能找个真朋友,不过是多个人解闷罢了。
六姑见她心中明白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不过心眼子多未必不好,勤快爱干活的也未必能好,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
她从前卖过一对双胞姐妹,便和如今的巧儿和顾二丫一般无二,姐姐勤快,妹妹嘴甜会哄人,两人一块儿卖进了一家富商那里,后来妹妹靠着嘴甜爬了富商的床,当上了姨太太,姐姐还在下人堆里打转呢。
六姑摇摇头,出门去了。
她一连出去了两天,到了第三日的时候才满脸喜气地回来,叫顾二丫他们跟着自己走。
当时顾二丫就觉着多半是他们的去路找好了,跟着一路走到地方才知道果然。
六姑领他们到的是个颇大的庄子,四个人绕着庄子边缘走了许久才寻到正门,顾二丫粗略看看,比他们河源村还大呢。
他们也不能从正门进去,都是走的后门,买人的管事正在后门坐着喝茶吃点心,见他们到了动作也不紧不慢的,叫到旁边去候着。
到了这里,便连六姑都不敢多说话了。来的路上她细细和他们说了规矩,叫他们无事不要张嘴,里头的人问什么他们再答什么,要是人家叫他们干活便勤快些。
说到这她还瞪了巧儿一眼,这丫头从进了他们的们就没干过活,光黏着春杏说话去了,一味把活计推给顾二丫和石头两个。
六姑叮嘱这些也是怕他们坏了自己的名声。
人家姜府放风声出来说要买人的时候可交代了,要手快勤快、为人伶俐的,倘若这一单她能做好了,往后在牙行里头她也能闯出点名头了。
此刻六姑领着三个小的站在旁边,心下也紧张得很。
顾二丫也紧张,她怕人家不要她。六姑说了,要是这家不要他们,等着他们的就只能是些不好的去处了。有多不好顾二丫不敢想,也想不出来。
可她也不敢抬头打量,只紧着脸皮盯着脚下的地砖看,看了半晌,忽然走了个神,心里嘀咕这家这么有钱呢,连这地上铺的砖都是整块的青石板,切得整整齐齐,一点儿碎边都没有。
这还是庄子上,主家不常来的。
等走完神,她才发觉屋里来了不少人,也大多都是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丫头小子,一个个默不作声站着,脸上都是麻木。
她能看出来,六姑的脸皮绷得更紧了。
那喝茶吃点心的管事终于拍拍手站起来了,自我介绍说姓常:“今日来的各位都是消息灵通的老牙人了,我也不跟你们绕圈子,我们总共要留十个丫头五个小子,各家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说完他又坐下了,只是这回不再喝茶,等着看谁先出头。
六姑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第一个站出来,等着看其他人怎么办。
到底是人牙子,一个个都精明,倒还真有出头的人,领着一个丫头就出来了,张口就来:“这姑娘会绣花儿,原先是在绣庄里头做活的。”
顾二丫肃然起敬——嚯,还会绣花呢?早前她倒是是听村里人说起过,河源村外头的镇上面有绣庄招学徒,预计要学两年,这两年一分工钱也没有,绣庄里头包吃包住,不许学徒回家,怕漏了手艺,这也罢了,每个月还要给绣庄两钱银子的学费,倘若学不下去了也不退的。
普通的庄户人家谁能学得起这个?他们可想不到学成了刺绣以后能挣多少钱,先看着那学徒银子就望而却步了。
顾二丫的娘金氏倒是动过心思,可那会儿二丫年纪小,家里林阿奶也不同意,便搁置了。
所以她很好奇:按理来说能学得起刺绣的人家里情况应该还不错,怎么就沦落到被卖来当丫头的地步了呢?
那会刺绣的丫头被领着站到了常管事面前,怯懦地站着,头也不敢抬。
常管事叫她伸出手来瞧瞧。
顾二丫离得近,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手,皮肤细腻白皙,大部分指甲剪得秃秃的,只留了后面两根手指头的指甲,又细又长,但一点儿毛刺也没有,指腹也柔软,不像自己的手,上面都是干活磨出来的茧子。
常管事瞧着是满意的,但他没有立刻收下,反倒叫人去取了针线布匹来,要她立刻坐下来绣花。
这……也太严格了吧?
在场的牙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收的大多数货都是去乡下收来的,因为便宜,转手卖出去能挣的却多得很,比如如今姜家招人,报出来的价儿说是一个丁口二两银子,像是会刺绣的这姑娘要更贵一些,能卖上十两,人家自带手艺。
可他们收来这些人拢共也不过花点粮食罢了,能赚不少呢!
往日里交货的时候也没像如今这样麻烦,大多是看看牙口和身盘,再瞧瞧聪不聪明罢了,因此他们听见姜家庄子上要买人,立马就赶来了,那时候想着是从中京城里来的,多半挑剔些,已经带了手里头的那批好苗子了。
如今一看,竟好像一个也选不进去了。
一时间屋里有些沉默。
六姑到底胆大,她想着自己带来的人本来年纪就偏小些,比不过别人,兴许人家不愿意要年纪这么小的,怕养着麻烦,真要轮到后头挑,多半是挑不进来了,到时候反倒不好,不如早点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