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温说完坐在一旁,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脑中渐渐地出现了一个稚嫩模糊的面容。
那时候,公子煜还是个黄口小儿呢,他母后去世了,先王重新册立了一位宠妃为后,也是如今楚王的生母,赵楚建立盟约,为表友好,两国互派了质子。
一晃眼,过去多少年了,魏温都不知道如今这人是什么脾气心性。
他到底是楚王曾经的夫子,尊师重道乃是历来皇帝都会遵守的规矩,在这一众老臣中,他也没被驱逐出都城。
权势是没有,但荣华富贵不少,前几日他过生辰,楚王还命人送了百金给他。
“话虽如此,但老爷何不见一见这费采,听他怎么说,您之后可以在定夺。”
魏温看了一眼自家管家,心里当下有了思量。
“你去把他请来吧。”
“是。”
管家一喜,步履匆匆的朝外走去,魏温看着他的背影,面色一沉。
“小人见过大人。”
费采是个年轻人,他穿着体面,面容清秀,恭敬有礼,魏温看他还挺顺眼的,随后示意管家上茶。
“不知道你找老夫可有何事?”
“大人可知道,胡预大人是如何去的?”
这话一出,魏温有些发懵,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眉目端正,有那么片刻,还以为他糊涂了,这件事,楚国谁人不知,胡预的家人都被腰斩了。
“胡预这贼子对先王不轨,趁其生病的时候,欲要刺杀,想谋取王位,幸亏大王及时发现,一举斩杀了他。”
“魏大人,您相信吗?胡预大人在朝堂上多年,一直都是先王的心腹,信赖的臣子,他会冒着被夷三族的风险如此行事吗?”
魏温直接站起来,他脑中思绪万千,深深的看了一眼费采,当初,几个老臣都有猜测,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也都了解这个胡预,他是一心一意的为了大楚,压根不可能谋逆篡位。
可凡事无绝对,要知道那时候大王跟他也没仇怨,也没必要污蔑斩杀他啊,又不是失心疯了。
当时他们这些老臣有的信,有的不信,不过后来太子登基,也没人说什么,左右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又没牵连到他们,旧事重提,他不免有些不解。
“那你可知道缘由?”
“小人眼下还不知道,但日后迟早会知道的。”
“你若是想借此生事,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人死不能复生,先王和胡预都已经去了,胡家更是满门被灭。”
魏温说这话,警告的意味很是明显。
“大人,小人知道您的思量,你且放心,公子煜虽然在赵多年,但赵王之前并未亏待于他,他在赵国的待遇跟那些寻常赵国公子一般无二,后来还娶了赵国公主。”
“您想想,为何会这样?”
“先王不是没有给赵王送过国书,若无先王的意思,赵国会对一个质子如此好吗?让其在学宫读书,教养的文武双全,日常锦衣玉食,奴仆成群。”
“您不会以为赵王会心善至此吧。”
费采站起来,挺直脊背,一脸的胜券在握,这让魏温有些拿不定主意。
“老夫对公子煜,对大王都无任何意见,他们都是先王的好儿子。”
魏温思量一番,说了这么一句,黝黑的脸颊上,眼神十分凌厉。
费采闻言一笑。
“有大人这番话,小人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小人先告退了。”
目送费采离开,魏温眉头紧皱,有些事情确实经不起细细的推敲,怎么想怎么不对。
他不过是一个臣子,多年来,为了楚国,为了楚国百姓,他鞠躬尽瘁,从未行过不轨之事。
自小他熟读圣贤书,谨记圣人言,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他魏温无愧于君王,无愧于楚国百姓。
费采这一番话,又让他想起了之前很多的事情。
他送公子煜去赵国为质,前几天,先王召见过他,跟他说的那番话,先王不是所谓的明君,他喜好美色,大兴土木。
楚国王宫奢华程度乃是各国王宫都不能比的,尤其是当初铺设到大殿的那一块又一块的金砖,更是耗费了不少银钱。
但他善于用人,善于纳谏,这是不争的事实,他对臣子也格外宽容,从来不会动不动就夷三族,很多时候,只处罚到个人。
在魏温心里,先生算是是个不错的帝王,要知道,人无完人,没人能十全十美。
那番话,如今他在想起,只觉得先王的音容笑貌依旧在眼前。
“公子煜是寡人嫡长子,他聪慧好学,年岁最长。”
“眼下楚赵已经结盟,赵国公子已经到了,咱们楚国也得有表示,这次赵国派来的是赵王亲子,寡人不能从宗室中选,其余几个公子要么尚在襁褓,要么还年幼,唯有他年岁大一些。”
“寡人命你送公子去赵国为质,另外在把这封信转交给赵王。”
那是一个被火漆封印的竹简,魏温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他平安把人送到赵国后,当即就去了赵王宫,赵王还设宴款待他们,赵王当众看了那封信,可他并未透露那封信的内容,面上的笑容倒是从头到尾,很是和善,那时候他并未多思量,以为只是普通的国书。
当时两国结盟,对彼此都大有助益,是大好事。
公子煜在赵国既然有优待,那肯定跟这些都有关系,想起先王,想起那个曾经立在他身边,还懵懂年幼,有些不知所措却还在强装镇定的公子。
微风吹过,魏温感慨万千,这一夜,他辗转难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