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对泽卡兰亚的行为。可如今他要亲手推翻自己过去的决定,过于的困难。
如果不能享受到身为人的快乐,那就去承受作为人的痛苦吧——埃尔维斯的做法更贴近这句话——卡克戈里之前秉承着,没关系,毕竟那是埃尔维斯的主意,如果是埃尔维斯的愿望他会永远支持。
但是,普莉菈的话提醒了卡克戈里,你有那份目睹他一直痛苦的决心吗
卡克戈里没有。
他舍不得让埃尔维斯痛苦,他陪埃尔维斯疯闹的本意是让埃尔维斯发泄出来,包括一些列的言语、讥讽。他想告诉埃尔维斯,直到死亡,也有人肯定他的做法,永不背叛他的决定。
他想让埃尔维斯获得快乐,就像埃尔维斯为他做的一切,就算那是出于目的也无妨,就算他感到痛苦也是可以的——他因埃尔维斯而诞生,而存活,因他体会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是的,我是因为他的痛苦做出的这番行为。”
普莉菈露出满意的微笑。她说,既然如此,到时候请把这番话完整的告诉埃尔维斯。比起我的话,他一定更愿意相信你的答案。毕竟,我不是因为他的痛苦而去帮助他,自然无法阻止他。
“你也是来否认我的吗,卡克戈里。”
对于卡克戈里的叛逃,埃尔维斯似乎并不悲伤。他一动不动,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刻着从墓穴中挖掘出的雕像一样的僵硬的神色。
“你们慢慢聊,我去预定笼包子。”
她收起自己的佩剑,竟真轻盈的离开了银塔,一只轻盈的鸟率先飞出了这来自传说的故事中的闹剧。
“你的初衷是正确的,埃尔维斯。”
卡克戈里不会对埃尔维斯说出否定的话来,他想做,他要做这个世界上唯一认可他的人,永不改变。
“听你的语气,你好像不喜欢卡克戈里。”
“我对他没什么恶意,他不喜欢我才是真的。”
泽卡兰亚偶尔会觉得卡克戈里是自己的黑历史,青春期的叛逆,所以他总会以包容的心态面对幼时的自己,而不是把他当做一个新的个体。他读着卡克戈里身上的痛苦与哀伤,只在上面瞧见过去的自己。于是,卡克戈里在泽卡兰亚身上永远追随不到自我的灵魂,他厌恶傲慢的泽卡兰亚。
可惜,泽卡兰亚不明白,也不屑于去理解。
“我似乎明白他为什么讨厌你了。”
文伯森特感受不到来自梦魇身上的恶,但由于自身的因素,他对人的表情、心理有深刻的研究,可能这就是天赋异禀,他能敏锐的察觉到他们埋藏在眼神之下的心思,从他们上下浮动的皮肤中领悟到真实的想法——虽然,这只为他带来更深层次的痛苦。
“你不去关心他,明明他是从你身上分割的。换言之,假使父母不关心孩子,孩子自然会厌恶父母。”
“除你之外,我没有耐心去关注其他过客。而且,硬要说,卡克戈里的父母是埃尔维斯。”
泽卡兰亚的生活是没有边界的圆,直到文伯森特诞生了,作为一个人诞生了,他才看到原来他们的宿命可以有另外一个表现形式。真是太好了,文伯森特,如果没有你的诞生,我现在该何等的悲哀——你是我千万遍呼吁、恳求,诞生下来的恩惠——我的生命终于不被愁苦所消耗,我的年岁终于不被叹息所旷废。
“你能诞生真是太好了,我发自内心的认为,文伯森特。”
——你的存在分明是有意义的,埃尔维斯。
卡克戈里走上前去,左脚跪下,不在意侵染到服饰上的泥土。天空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眨眼间黑色和灰色成为天空唯一的色彩,像有人拿着装满墨汁的塑料袋裹在天空上,烂透的西红柿浸泡在墨汁中央,天上多出抹红色的圆环。
他注视着埃尔维斯,在这一刻,克服了炙热与疼痛,战胜了彷徨和羞愧。他主动的握住了埃尔维斯的双手——原来那岩浆是来自他的心中。卡克戈里感受着从埃尔维斯的皮肤上传递至自己手心的温度,那样的让人沉沦。
他好像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刚诞生的他懵懂的望着眼前的泽卡兰亚和埃尔维斯,和他相似的梦魇淡然的望着他不带有任何情绪,无视他的本质。而埃尔维斯上前,用手触碰到他的脸颊,他体验到了活人的温度,生命的重量。
从那一刻起,他有了思想。
埃尔维斯便是他思想的。
“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番话,以前你不是一直在否定我吗,这不是合理的行为,卡克戈里。”
埃尔维斯十分的不解,他像是个孩童那样茫然无措,他们的身份互换了,教导卡克戈里的埃尔维斯变成了寻求答案的学生。卡克戈里的手停留在他的脖颈,轻柔的触碰,并未用力,就像是专门为他停留的缕缕微风。他又说,卡克戈里,难不成你是来阻止我获得快乐吗。埃尔维斯一动不动,跟草地上吱吱转的风车如出一辙。
“可这不是快乐啊,埃尔维斯。不要欺骗自己了。你啊,一直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很久以前我就该告诉你这件事的,都是我的错,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他忍不住的颤抖,为自己的错误而忏悔。他不敢去否认埃尔维斯的做法,也不愿意去否认,毕竟埃尔维斯承认了自己,他这么做岂不成了白眼狼,恩将仇报。可是,每一个清醒的夜晚,他凝视着埃尔维斯坐在花丛中遥望星之海的背影,承受着和他同样的痛苦——我如水被倒出来,我的骨头都脱了节,我心在我里面如蜡融化——他好像能闻到股臭味,阴沉黑色的夜幕下,埃尔维斯那苍白悲哀而被困惑蒙蔽的脸随着闪烁的星空而移动,移到注视着他的梦魇身上。